昭元十九年春,将军之女宋乐萤过了成人礼。十六岁的宋乐萤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眼睛炯炯有神。虽说幼时因不守规矩挨了很多揍,但她现在也没收敛到哪儿去,平日里爱与祁鹤四处调皮捣蛋。
学堂休沐日,恰巧碰上长安上元节,成了人的祁鹤身姿高挑,明眸皓齿。
六七岁之年时,宋乐萤常压他一头,比他高一大截,现如今经过十年的快速成长,现如今却比眼前的将军女还要半个头。
“大小姐,今天去干什么?”祁鹤挽着宋乐萤的手臂。
“听桂娘说酒酿圆子铺在罗衣铺旁边开着,夏日酷暑炎热,吃点去?”
“听你的。”
虽说最主的目的是去吃酒酿圆子,但这并不妨碍宋乐萤作祟的好奇心。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宋乐萤激动地蹦来蹦去。她拉着祁鹤,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哎…!小心点,别摔着了。”祁鹤看她的目光逐渐从温和转变为担忧。他自知自己这大小姐性子烈,容易乐极生悲,若是磕着碰着人家的东西可被讹不少钱。
到了酒酿圆子铺子。祁鹤要了点桂花蜜,淋在酒酿圆子上面,加点碎冰,再搅弄搅弄,递给正在把玩街上买的其他物什的女人。
宋乐萤被小吃吸引了注意,将那些物什暂且交由祁鹤保管,舀起来圆子,第一口却喂给了祁鹤。
祁鹤意外地嚼了嚼嘴里圆子,感到一阵糯米的香软:“如何不吃?”
“第一口给小相公吃。”
宋乐萤有意调戏他,笑嘻嘻道。
“呵……”祁鹤轻弹她的额头。这一幕被正在端碗的卖酒酿圆子大娘看到了,调笑道:
“小夫妻感情真好。”
祁鹤不加辩解,只是饶有兴致看着宋乐萤的反应,本来想看他吃瘪或者替她和自己开脱,没想到宋乐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吃着酒酿圆子。
吃完了酒酿圆子,祁鹤率先发现了一卖手帕的姑娘,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见那姑娘眼前一亮。
“公子好眼力!我这卖的都是家里自己缝绣的,不贵不贵。”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祁鹤想着自己很直白地走了岂不是显得很尴尬。于是被迫停留三十秒。
那姑娘怕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顾客,就站在这儿什么也不说。见通用话术对付不了了,她一扫一眼祁鹤旁边还有个貌美女子,眼前一亮,连忙开口:
“公子啊,我这手帕还有一个别称,叫鸳鸯帕,买来送给心上人,明年就能抱俩娃娃。”
“……”祁鹤看着那手帕上栩栩如生的一对鸳鸯,手指抚了抚,摸到凹凸不平的刺绣图案时,他眸色轻柔几分。竟真掏钱买了。
姑娘喜滋滋收下了这位大情种的钱。
祁鹤买过之后,将手帕整整齐齐折叠好,走过一段距离后,慢慢递给身侧打哈欠的宋乐萤。
“给我的?”宋乐萤一下不瞌睡了,拿起手帕轻轻端详。祁鹤买这幅手帕时,她并没有跟着,所以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框祁鹤钱的,直言不讳:“这图样……颜色好奇怪啊,一点不像鸳鸯鸟。”
“你也知道是鸳鸯。”
宋乐萤眨眨眼,这时候才反应回来,讪讪地将手帕收起来,笑着:“鸳鸯挺好看。”
两人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皇宫,落在御花园处赏夜景。月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散下来,给地面铺上了层霜,给湖面织了层网。
祁鹤与她坐在青苔阶上,微微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轻握宋乐萤的手。
“乐萤,本宫想娶你。”
祁鹤和她在一起,第一次用上了“本宫”这个代表太子身份的自称,也是摆明了想娶她为太子妃。他话说得轻声,仿佛一阵轻风吹过来就散了。
宋乐萤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暖,虽说早已准备好,但真实地听到他这话时,心中难免漏了一拍,如活过来一般扑通扑通地乱跳。
“嗯……?”
她像是再次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抬头看祁鹤。这时候,心里多了紧张,攥了他的手。她怕自己的想法成真。
祁鹤深吸了一口气,拔高了音量:
“我说。乐萤,我想娶你!本宫要娶你!本宫要你做太子妃!你答不答应!”
她有些红了眼眶:“好。”或许她怕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同样拔高了音调,用相同的声音回复他:
“我愿意!”
短短三字,掷地有声。随着这三字,祁鹤的心也跟着它们一起落了地。
他听到这回答,他伸手,紧紧拥抱住她,做了他这十八年来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他决心要娶,自己的月亮。
入夜,宋乐萤回到将军府,在侍女的辅助洗漱下躺到床榻上,兴奋地抱着被子傻乐。
“小姐,这是有什么事这么开心啊?”问问题的是宋乐萤的侍女阿乐,她也跟着笑了。
“喜事!天大的喜事!”宋乐萤嘿嘿发笑。她紧接着想到了什么,连忙爬下榻:“阿爹呢?宋将军呢?”
阿乐眨着眼睛,想了想:“宋将军刚进宫免了圣,或许还未卸下朝服,小姐要见他?”
宋乐萤连着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去架上扯了块外衣披上,穿上鞋就跟着侍女跑了出去。
那宋将军伸了伸腰,在自己宅子的院子里卸了刀摘了官帽,正准备睡下时就见自己那宝贝女儿携着星光朝自己奔来。他眼下一惊,连忙蹲身接住飞扑过来的宋乐萤。
谁料,宋乐萤开口第一句便是:“爹!我要嫁给太子!”
宋将军差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甚?!太子?!”
宋乐萤没注意到宋将军震惊的模样,自顾自地笑着说着:“我要嫁给祁鹤!女儿要做太子妃!”
宋将军本没想宋乐萤能有那么大志向的,他复杂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语气急切:“你知道皇宫甚地方吗?!”
“爹派阿乐整理你房间的时候翻出那么多后宫话本,你就没悟出一两句?单看御花园的池里淹死多少后妃啊?”
宋乐萤拍了拍宋将军的手,有些委屈:“祁鹤会保护我的。”
“他日后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有闲空天天跑后宫啊?”宋将军锲而不舍,一双琥珀色的眼里满是心疼。
“即便不是那日理万机的君主,你爹我也不是没护住你娘?…”那宋将军话说到这儿,顿了顿,却再没往下说,有些苦涩地摆摆手。
“…我不管。”宋乐萤声音不由自主加了哽咽,那倔强的表情着实让人心软。
宋将军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她这样伤心的模样,张了张嘴,难受地别过身,只落下一句:“容为父考虑几时吧。”
另一边,皇宫内——
陛下奏折批晚了,边疆战事纷杂,他也无心侍寝,已经灭了灯睡得半梦半醒了。
御前侍卫白日训练晚了,因为近两年都没有刺客行凶,他们也有些昏沉了。祁鹤手提着蜡灯,从不远处的侧门进入,径直走到陛下床榻旁,轻推了推:“父皇……?”
皇帝还以为是爬床宫女,迷糊着翻身,蹙眉拍开他的手:“杖毙。”
祁鹤:……
“父皇,是我。”祁鹤提着灯,又转而拉拉他的明黄色睡袍。
皇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侧过身来望了望被灯火照亮脸颊的祁鹤,拿手挡住光:“夜深了…有甚事物明早朝上再说。”
“父皇,我想娶宋将军之女。”祁鹤垂眸轻声细语道。
“…宋乐萤?”皇帝这时才飘飘然清醒过来,嫌祁鹤的灯才刺眼,吹了一口灭了灯才睁开眼睛和他说话。
祁鹤笑着点点头。皇帝伸了个腰,握住祁鹤放在一侧的手,看着他跪在地上,复杂道:
“乐萤儿那丫头,生性活泼,行事张扬,恐怕不太适合母仪天下啊。本朕为你择了枚妻的,上元节前见过,不喜欢?”
“不喜欢。”
祁鹤自小在圣宠里长大,即使在帝王面前也口无遮拦。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真喜欢她?”
“自很早之前就喜欢。”
皇帝看了眼窗外的皎洁明月,沉吟片刻过后,又躺了下来:“太子喜欢便好,别让她胡闹过线便可。夜深,朕困了。”
祁鹤眼前一亮,这是答应的意思吗?他即刻起身,行礼:“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皇帝见他捻起裙摆就要走,开口挽留:“皇儿,深夜宵禁,莫被打更宫人识别破了规矩,有损权威,在此歇一晚吧。”
“哦,谢父皇。”祁鹤也不扭捏,在一侧小榻上蜷了身子,扯了被子盖。
待夜深人静后,皇帝看向祁鹤,低叹着给他拢了拢被子,喃喃着:“跟你母妃真像…皇后的在天之灵会保佑鹤儿平安喜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