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鸢

德妃宫里，过分压抑。

祁鹤和宋乐萤在宵禁之前分别之后，刚回到寝宫门前，未进其门，先闻其声。

德妃的暴怒声像雷声在宽阔的宫殿里骂着，偶尔伴随着重物敲击在人身上的声音。

宫人见太子回来了，心里揪着的那根线也总算松开，连哄着把祁鹤带进宫里。

昭元二年其实生了两个儿子，一是皇后所生，二是宫女爬床意外诞下一子。那夜皇帝喝多了酒，稀里糊涂把爬上床的大胆宫女当成了皇后。

帝王惶恐，硬是拖到宫女肚子渐大之时，无奈摆摆手才封了个德妃，诞下了这孩——也就是二皇子，祁鹤的弟弟，祁笙。

跪在地上垂着头接受德妃抽打的是祁笙。德妃性子暴躁，追名逐利，对于皇帝不再立后的事分外在意，唯一合了她的意就是将太子过继在她的名下。

她想着靠祁鹤坐享其成，于是便怎看怎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不顺眼了。

祁鹤一来，德妃像是受了惊，连得扔下了手中的戒尺，乐呵呵上前，顺势将打得满身伤痕的祁笙挡在身后：“鹤儿，今日怎回来的这样晚？”

“下学后…和同窗多玩了一会。”祁鹤道。

祁笙跪在不起眼的一边，低低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艰难抬起眼，入眼便是祁鹤闪着光的身影。

太刺眼了，太夺目了。

他不得已抬起手，挡住那金枝玉叶的殿下身上散发的光芒，挡住自己母妃身上散落的真诚实意的母爱。

一侧的太医屹立多时，他知德妃出身武家，下手定轻不了，见那不受宠的二皇子意识变得若隐若现，默不作声扶着他入了里室。

德妃一改脾性，跟祁鹤好言好语地说着话。祁鹤侧过眼眸，透过那薄薄的纸和半透明的屏风，望见了自己弟弟跪坐在毯上让太医上药的画面。

“……”

四目相对，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待遇。

孩童稚嫩的眼睛里，含着迷茫和无措，他不明白，他们出身都是皇子，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继子。棉花沾的药汁敷在身上，祁笙吃痛地短喘一声。

“哥…我到底差你什么呢？”祁笙琥珀色的眼瞳里慢慢积了泪水，掐得指尖发痛，手心发紫。

他轻喃着：“哥。”

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势的重要性。他要权…他要让欺辱他的，鄙夷他的，都死在自己面前。

秋日，硕果累累。宫内趁着秋日风大，举办风筝节活动。本上学堂的皇子公主是不允许参加的，毕竟秋日测验将至，被各位母妃逼着争宠的各位殿下也只好哭着学。

学堂间，祁鹤端坐在书案边，誊抄着先生布置的抄写课业。宋乐萤鼻子顶着毛笔杆，高超的动作惹他人连连称好。

到后面她无聊了，习惯性扫了一眼那桃子树，看着那枝干缝隙间隐约投出的纸鸢图案，眼前一亮 ，扯了扯祁鹤的袖子：“喂，小相公，你放纸鸢不？”

祁鹤：“不是不让放纸鸢吗？”

宋乐萤：“你傻，他不让你放你就不放了。那天的桃子不让摘你不是还是摘了吗？”

祁鹤一时怼不过她，只能挪着屁股往她那儿凑了凑，撑着下巴：“你要放纸鸢？”

“对。”宋乐萤嘻嘻一笑：“我早些便听闻父亲说陛下要准备纸鸢宴的事了。”她即刻翻着自己空白页纸，露出早已画好的燕子纸鸢图案。

“我早在铺子里让老板把这份纸鸢存起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去放纸鸢？”宋乐萤笑着把桌案上的册子都收起来。

祁鹤毕竟自小在皇宫长大，只听闻而未实践，也是兴致勃勃，马上点了点头。

他们正午一下学，祁鹤便领着她到内务府要了宫女和太监服各一套，伪装成宫人，双双换好去民间铺子拿了纸鸢后，便欢天喜地跑御花园扎进人群里放风筝去了。

两人跪坐在御花园草上，祁鹤帮他解着线：“你抓好燕子尾巴了。”

宋乐萤的手乖乖地抓着纸鸢尾巴，祁鹤则拿着线在后面跑。将军出身的宋乐萤跑得飞快，祁鹤跟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好看的头型都因奔跑有些许凌乱起来。

终于，纸鸢放起来了。在秋风的吹拂下熠熠生辉，纸鸢飞得越来越高，几乎和天边的燕子融为一体。

宋乐萤看着天空中的燕子越飞越高，兴奋地直拍手叫好。她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风筝，脸上洋溢着喜悦。

祁鹤的发丝也被秋风吹拂起来，但他没有看风筝，而后侧眼看着宋乐萤，极为轻声地说：“喜欢吗？”

“嗯嗯！”宋乐萤毫不犹豫应答。燕子纸鸢在蓝天中，高得像一颗形状怪异的黑点。

忽然，天空中一阵大风袭来，纸鸢被强风刮得紧了，风筝摇摇晃晃地飘向远方。祁鹤一阵惊呼，强力的风迫使他松了下手，于是线也没有辛免于难，随着风筝而去了。

祁鹤尴尬地别过头，望着她，宋乐萤眼睁睁地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宋乐萤见风筝飞走了，慢慢红了眼眶，抬手先捶他一下，嘟囔着：“都怪你…松什么手啊。这下好了，纸鸢都飞走了。”

祁鹤自认理亏，也任由她捶打自己。但宋乐萤一拳力道可不轻，捶在自己肩膀上感觉肩膀都淤青了。他强撑着疼痛伸手摸摸眼前女娃娃的头。

“不疼…”祁鹤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慌了神，连忙给她抹眼泪：“好啦…不就是一纸鸢嘛，我再给你买就好啦。”

宋乐萤被他哄得开心，抬头看着祁鹤，还是有些遗憾地嘟嘟囔：“可是那纸鸢是我们一起放的啊。”

祁鹤被她这一理击得心颤了一下，低头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但我在纸鸢上写了我们的名字，有人认得皇家的人，肯定会送回来的。”

宋乐萤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破涕为笑：“好吧。”

这可是她和她的小竹马第一次放的纸鸢，她不想弄丢。

两人玩累了，坐在御花园的长椅上，午间休息的时间很长，所以两人不着急午后的课业。他们沉默地看着天空中飘荡着的白云。清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意。

宋乐萤踢了踢脚边的石头：“祁鹤，我们以后还能这么玩吗？”

“嗯。”祁鹤侧目看她。

“那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放风筝！要放好多好多风筝！”

祁鹤安静地看了她憧憬未来的模样，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好。”

说好的，以后一起放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