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后来那场生日惊喜以江昭月没站稳脚跟从房檐上摔了下来而收尾。

屋顶不高，她摔得并不算严重，但仍要在医院里住上一周。

导演气得要死，把他们两个都大骂了一顿。江昭月闭着眼睛装睡，陆汀就在一旁乖乖挨训。

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偏他态度又好，导演也拿他们没办法，气哄哄地走掉了。只是他的戏大多是和江昭月一起的，她没法继续拍，他就得也跟着她一起暂时停下来。

左右无事，他索性每天带着课本和习题册到医院，边照顾江昭月边复习功课。

那几天他背的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男生声音低沉而温雅，念起诗来也像是在讲情话。也不知他念到哪句的时候，江昭月将头凑了过去，指着“明月”与下面的“汀上白沙看不见”给陆汀看：“我突然发现，这里有我们两个的名字欸！”

她性格跳脱，而他却沉默寡言，按理说两人不会相处得多好。但他不知是怎么忍受得了她的聒噪的，即便此时她喋喋不休地不停重复“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这样无聊的话，他竟然也没嫌她烦，还认认真真地点头附和她：“是。”

陆汀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转头看了看外面过大的雨势，许是回忆太好，他眉目间那几道印痕终于展开了，唇角微微往上弯着，整个人透出一股极为柔和的气质来。

彼时他与孟醒已经坐到了广电大楼对面的咖啡店里，为了防止被偷拍，他们选择的是一间花木掩映的包厢，鼻尖有馥郁的玫瑰花香味传来，雨声混杂着咖啡店若有似无的音乐声，竟意外地令人觉得宁静。

孟醒听到这里，亦忍不住笑了笑：“是啊，后来的粉丝看到当时的花絮，都怀疑您是不是被江老师绑架了。”

他们那部戏在那年的11月才正式杀青，拍杀青戏的那天，那年的第一场雪也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他们那天拍的刚好是分别的戏码，陆汀站在楼上，看着女孩一步一步走远，大雪无声地覆盖掉了她留下的所有痕迹，直到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歪了歪头，轻轻呢喃一句：“再会。”

然而故事里的两人至死都没能再会。

拍摄结束后，江昭月蹲在雪地里哭了很久，年轻人感情丰沛，技巧又不足，只能硬生生地让自己沉进去，真正地成为故事里的那个人。

她哭得泪眼婆娑的时候，恍惚间看见陆汀走来了，他仍穿着戏里的衣服，是清清爽爽的少年模样。于是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行动，踉跄着跑过去抱住陆汀，呜咽着攥着他的衣角哀求：“别让我走，你留住我……”

她哭得太厉害，声音几不成调，陆汀低头看了她几秒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好。”

多的话他也没说，但江昭月竟真的就安静了下来。

那天他们收工早，杀青宴也在同一天举行。导演的助理早早订好了酒店，顾及他们大多数人年纪不大，导演也没有让他们喝酒，只叫来了一些奶啤。

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啤”字，但并不是酒，不过是一种酸奶饮料，许是为了调制口感，里面掺了点儿啤酒，味道很淡，此时喝来不过是为了应景。

偏偏江昭月是个一点酒精也碰不得的人，只喝了小半罐，双颊就泛起了红。她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拉着陆汀让他和她一起去爬山看月亮。

外面还在下雪，压根儿就没有月亮，况且山间路滑，天色也暗沉，哪有人在大雪夜里去爬山的?

众人早就习惯了她的无厘头，对此不过是付之一笑，可一向冷静的陆汀不知怎么也发起了疯，竟然真的就拉着她的手腕出去了。

影视城附近层峦起伏，全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山丘，但陆汀也没有真的带着她去爬山就是了。

那晚他们在长长的街道上走了很久，也没打伞，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直到走到长巷尽头时，江昭月才停下来，望着头顶一片灰扑扑的檐角，歪头问陆汀：“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再见的时候，还和现在一样吗?”

他们扮演了整整四个月的恋人，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演如何爱对方。乍一结束，余下的满腔喜欢不知该如何安放，在心里冲撞着，不知该去哪里发泄，整颗心都被一股浓烈到窒息的怅然若失包裹着。

她是真的不知所措，也是真的难过。

可陆汀却像是被她灼热的目光烫到了似的，他垂下了眼睛，躲开了她的视线，半晌才淡淡地说：“我不是他。”

他虽然年纪小，但从来理智，江昭月分不清戏与现实，闷头沉进去，他却不会。

他不是故事里的那个人，不是令江昭月出不了戏、放不下的那个人，他清楚得很，也不愿乘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