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看着那个““柳”字慢慢浮现,几步走到茶几,把一壶茶水全浇到信纸上。深海墨鱼妖的汁,高级情报组织的人都知道它的作用。
老轩辕王和左耳被玱弦的动作吸引,眼睛都看向这边。
小夭为了凑字数,字写得又大又疏。
一些细密的字和小画在茶水的作用下慢慢显现,原来信上的字反而变淡了。
左耳认的字不多,但“相柳”和上面画的九头妖还是认得的。大惊,手上立即动作,想要毁了那张海草纸。一股劲风射出,玱玹的暗卫把这一击挡下。
刚进来的潇潇看到这一幕立即向左耳发起进攻,边打边把他引到外面。
老轩辕王走到茶几边,和玱玹一起细细看海草纸被茶水完全打湿后显示的内容。
密密的小字,以老轩辕王的医学功力,可以看出写的是一些药材和药方,“大部分都是罕见的毒药,药方也是用来制毒的”。
玱玹想起小夭五彩斑斓的毒药厨房。那样认真的小夭,那样满意和自豪自己作品的小夭。
两条鲤鱼在花间戏水,多么美丽的锦鲤戏莲图,连荷的清香都是有的。
“色香味俱全,看得我都想吃一口。”
小夭做了个鬼脸,笑道:“全是毒药。 ”
“真不知道你是喜欢此人还是憎恶此人?''
现在也有答案了。
那时相柳顶着防风邶的壳,显然小夭早就知道防风邶的真实身份,她可是真的希冀过能和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在一起?
玱玹看着纸边写满的“相柳”和形态各异的九头妖出神,心里又苦又涩又怜又痛,反不知是何种滋味。
“相柳以毒炼功,又号称九命,难道相柳还没死?”老轩辕王指着一个身上布满黑点的九头妖的图像说。
玱玹怔怔地看看爷爷,又看看爷爷手指的画像,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不敢置信。
半响,玱玹才问,“爷爷怎么知道相柳以毒炼功?”
“以前相柳带着彩头来西炎王宫的第二次,我们就用西炎宫廷药师最好的毒药招呼他,想不到他和他的坐骑都没有被毒倒,还似乎变得更有精神,我们就猜想他是以毒炼功,后来又试了几次,确认了。”
玱玹一个个看纸上的九头妖,大多是睡着的样子,只有一只在水里的没有黑点,似乎在搏击风浪。
“来人,命参与剿杀相柳的将士,只要见过相柳真容及其中箭后真身的将士把看到的九命相柳的样子画出来。”
进来领命的是潇潇。还伴随着东西被扔到地上的闷响。
老辕轩王抬眼看,是左耳被潇潇扔在屏风那边以备问话。虽然左耳面无表情地靠在屏风上,练家子却能看出他手脚都折了。而潇潇则头发散乱,手臂和大腿都挂了彩。领命转身出去时背部赫然交错两道瓜痕。
下手一个黑一个狠,年轻时他会开心有这样的手下,高兴有那样的对手。现在,唉,是年轻人的天下啦。可惜他倚重的年轻人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在茶几那正襟危坐,垂目敛容,看似在认真思考,实则不知神游何方。
过了好一阵子,玱玹自言自语似的问:“爷爷知道防风邶是相柳吗?"
“哦,这我倒不知道。”老轩辕王走了几步,从壁橱里拿出一轴画卷,“当时听说防风邶抢婚,我叫人找了防风邶的资料,很快又听说他死了,所以这些东西就没有看。”边说边打开画卷。
“啊!”
玱玹抬头,刚好看到老轩辕王大吃一惊的神色。赶紧站起来:“怎么了?爷爷?”快步走到爷爷身边。他几乎从没有看到爷爷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玱玹想要帮忙把画轴拿到书案上,但老轩辕王不放手,盯着画像上的男子。玱玹只能帮忙托展着。
是防风邶的画像。名副其实的浪荡子模样,一只手持花一只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似乎正准备把花送给某个美人以讨欢心。眼睛却是冷的,似有一丝不屑,似嘲弄着这尘世间的一切。
果然不像防风家的,虽然防风意映不失为一个美人,但眼里的算计和利欲太重,又以为掩饰得很好,落了俗。
“爷爷?”玱玹再叫一声,老轩辕王还是没有回应,只是扶着玱玹的肩膀走到书案前坐下,身体竟似有些颤抖,玱玹看出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老轩辕王眼睛看着画像,好像跌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少年人的神情。
玱玹也静静坐下,不再打扰爷爷。等想好了,爷爷会告诉他一切的。远远看过去,茶几一角小夭的信已半干,“相柳”和九头妖们渐渐消失。
不可能,那样的万箭穿身,血水涂地,相柳不可能还没死!
可小夭那时在梅林……
九命相柳,你真的还没死吗?
窗外,十三的月被风云撕得零碎。
天霁海青,一轮橘日大放光芒,小夭被晒得满头大汗,刚游完泳回来的她在屋外弄围坝。最近海水常常漫上来,有时几乎要越过门槛。
好不容易弄完最后一道工序,小天冲进屋子躲避越来越毒辣的日头。即使这么热她也没敢喝凉水,现在她对自己这具身体可是爱护得很。
屋内的布置这几天之内已经有大改观。她把白羽左耳的床铺拆掉,弄了几排架子,大部分架子上摆满了药材和她从海底捡来的奇花异草。有两个架子则半满地摆着她用烂泥捏的各种物件。有杯盘碗碟等生活用具,也有各种尺寸的装药的容器,更有一些形态可爱的小动物,给简陋的架子平添了不少生趣。
小夭眼睛看向同样新规划出来的厨房,寻思着待会弄些什么好吃的。小小的厨房里摆满了各种用毒药做成的美食。有“红烧狮子头”,“白灼虾”,“清蒸石斑”,“葱烧海参”,“蒜泥黄鱼”“乌鸡笋丝”,“鱼头豆腐汤”,等等。多到厨房快摆不下了。小夭又看向窗外,看来得再搭个储物间出来。
冥不知怎么回事,去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能做到的唯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药,好好练功,好好——
等待。
等待,原来也有心甘情愿的。
长大了,也就发现其实做什么都需要等待。比如,酿一坛酒,种一株草,一盆花。
人真的很奇怪,本来无论如何觉得不能忍耐,难以接受的事情,为了某种需要、某种渴望,自然而然也就能忍耐和接受了。甚至试着与那讨厌的事物和平共处。
她喜欢现在井井有条的生活,目光所及的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而且,靠她自己一个人。
只是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她怕停下来她又成了那条涸辙的鱼,涂在地上的烂泥。
成为涸辙的鱼,涂在地上的烂泥,不恐怖,恐怖的是那无边无际的无能为力,一陷入就难以逃离的恐怖炼狱。一个个恐惧化身的鬼怪,张牙舞爪,誓要把掉进深渊的一切擢住,永不超生。
又忙活了小半天,午睡起来,西霞满天。可是小夭来不及欣赏,海水漫进屋里了!
足有一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