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走后,没有了它叽叽咕咕的声音,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左耳不用看着到处捣乱的毛球,好像也一下子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少年。毛球走后,他就翻上屋顶,坐在那里看海。
小夭忙得很,在一边记录相柳的情况,研究飞鸟使送来的各种药。有些只是原材料,大部分都有毒。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小夭高兴得很,连午觉都没睡,这够她炼很多毒药了。叫来婢女,马上给相柳翻身上新药。
日落时分,冥来了一趟,看看无事,又准备走。冥不知道在忙什么,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感觉他浑厚如大海的灵力好像散了不少。虽然着火那个晚上救三人输了不少灵力,但也不至于……
“等、等……”,左耳从屋顶上跳下来。话是对冥说的,眼睛却看着小夭,“我看够海了”。
小夭闻言,不禁看了一眼相柳的方向。对啊,当初相柳不把左耳留在身边,是让他不要像他一样为恩情所缚,尽情地享受自由,后来叫他做她的侍卫,不过是为了……
左耳也看着相柳,巡视着他身上大大小小或新或旧或深或浅的伤痕。
“好,看够了大海,就去看看别的。”小夭微笑,仰头看他。少年好像更高了。
“我要去学本领,最好的本领。”少年的眼清亮,透着一股坚毅,“请你让他送我回小月顶。”指了指冥。小夭笑,果然是很聪明的野兽,去帝王身边,什么高强的本领学不到,回小月顶,不是去紫金顶,就不算投在玱玹麾下,不必听命于他对他效忠。
相柳不也是这样吗?不放过任何可以为他所用的机会。
小夭又笑,可比相柳有礼貌,那个时候的相柳可不会说请,后面也不必说请。
小夭找了一颗鱼珠举到嘴边,想说什么,却又放下,什么也没说。来到刚才写药的桌子,把满字的一张移开,上一页的墨鱼汁有些透在海草叶上,可写字的海草叶不多了,相信外爷不会介意这多余的一点墨迹。小夭提笔写了起来。
写完后,小夭想给左耳准备些什么带走,才发现什么也没有,才明白原来左耳本来就准备离开,才能在毛球走时给它带那么多它喜欢的东西。只得捡了一些药,递给他,告诉他哪些是内服的,哪些是外用的。又想起不能让他空手去见外爷和玱玹,还是只能拣配些适合他们的药。
看着冥如一朵乌云在太阳最后的余晖里飘走,小夭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踪影了才转身回屋。
白天碧绿的大海此刻显得幽蓝无比,海浪哗哗地堆叠着,风有点急。天黑透了。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屋里的夜明珠不知是不是用久了,像蒙了一层雾,光线有些暗淡,更显得屋外漆黑无比。
小夭随便吃了点东西,洗漱一番,把傀儡婢女们放出去,坐在桌前继续配药写药方。
……
不知是什么在小夭脑里心上飘来窜去,好像要告诉她什么,让她有点坐不住。是太安静了吗?
……
毛球和左耳走后,小小的海草屋显得特别大。
冥叫海怪们帮忙做房子的时候,小夭忙着给白羽左耳相柳上药。相柳妖躯庞大,鳞粗肉厚,除却他原来的伤外,新外伤看起来并不重,但也有很多地方要处理,给白羽左耳急救完再到他,小夭忙累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时,海怪们已经走了,毛球左耳均现了原形一左一右地睡在屋子两边小小的榻上,自己则躺在在相柳妖躯旁。起身找了找,并没有自己的榻,厨房药房就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
相柳的榻本来就极大,占了新屋子面积的一大半。榻的另一边没有墙,只有可升降的帘子,方便相柳吸收日月精华。
日子一天天地忙,时间一天一天地过,自己躺在妖怪旁边睡觉,好像没什么奇怪,毕竟一屋都是妖,九头妖,雕妖,狼妖,三只妖怪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没有提出什么意见。那两只妖稍好一点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并不在榻上睡觉,这里站着,那里挂着,桌角靠着,椅边蜷着,等毛球变回小魔球的时候,更是把三人当成了它的榻,一会这人身上睡睡,一会那妖身上躺躺。等左耳再好一些的时候,它有时也窝在相柳尾巴那边,毛球团在狼的四脚和肚皮之间。
小夭停住笔,看向相柳的榻。
相柳无声躺在榻上,一半身躯在昏黄的光影里,一半身躯隐入黑暗,似乎被永恒的黑暗吞噬着,小夭不知为何有些心惊。放下笔,起身把那边的帘子放下。呆看了一会,回身,不知要做什么,绕着桌子走了几圈。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从箱子里抱出了寝具。看看寝具,再看看毛球和左耳空空的榻。海浪的声音刷刷地传来,小夭好像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相柳。只有她和相柳在这屋子里,在这海岛上。
这就是那个声音要告诉她的,只有她和相柳。
小夭似乎想要深吸一口气又想要长舒一口气。
坐到白羽榻上,海风拍打着海荆棘做的窗。躺下,海风吹过珊瑚石,发出哨子般的声响。小夭换了一边躺,这边可以看到相柳的身体。相柳无声躺在榻上,一半身躯在昏黄的光影里,一半身躯隐入黑暗,似乎被永恒的黑暗吞噬着。
“哇、哇”,一种不知名的海怪,每隔两个时辰叫一次。夜明珠变暗了,小夭闭上眼。
夜,越来越静。夜,又似乎有各种声音。夜在流淌。
“哇、哇”。深夜里这不甚好听的声音像有渗透力一般,小夭猛地坐起,锤了锤床板,下定决心般,把寝具一捞,大踏步走到相柳榻前,骨碌躺倒,眼睛一闭,把被子盖过头。
相柳一动不动,呼吸声时重时轻,小夭听习惯了的。不是这段时间,而是海底37年可以听到声音后那些时间起。原来差别巨大的本体跟人身呼吸声是相同的,倒没留意毛球和左耳是不是也是这样。
海浪声一阵又一阵,龟岛轻轻地晃动,小夭竟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小夭变成一尾鱼,随着波浪荡呀荡。
小夭听到了鲛人的歌声从大海尽头传来,梦里小夭知道是在从百黎回来东海的船上,她知道有个人会来,她知道她在等他。果然,银色的月光下,那个人白衣白发,踏着粼粼的波光一步一步走来。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开口,两人一个船上,一个船下,一起听着鲛人的歌声。
歌声早就没有了,但两人还是互相看着,鲛人的歌声仍在两人脑海里回旋往复,触碰着心灵,小夭觉得她和他的心无限接近,极力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身体却开始向海下一寸一寸沉去,小夭等着,等人来阻止她翻过栏杆去追他。但是没有人来。小夭回头,雾茫茫一片,再往前看,那个人也失了踪迹。小夭急得在心里大喊“等我,相柳,等等我”,不顾一切地翻下栏杆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