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离把煮好的粥盛在一起带过来的小碗里,用汤匙吹凉了递到周祁唇边。
“江离……我梦到了前世,很多很多的记忆……”
元秋元年冬
大殿里只有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和辅政的老太傅,先皇驾崩前抱病数载,那几年朝廷官员结党营私,内部纷争不断。先皇撒手人寰,留下个刚过舞勺之年的幼子即位。
“太傅大人,江川将军在北夷部有没有传回消息?”
“北夷部虽然没有消息,但陛下您放心有将军在一定不会有事。眼下要解决的是朝内党争问题。”
小皇帝紧攥着拳头背过身去,望着大殿的金匾上刻着的“中本和道”四个字眼底无光。
“太傅大人,朝中的事就劳烦您多费些心。天色不早了,太傅大人早些回府吧,前日落了雪路滑,小心些。”
老太傅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拖着有些佝偻的身子离开清冷的大殿。
太傅走后周祁独自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明黄色的披风松松散散搭在肩头。他望着不远处的的角楼,金色琉璃瓦上还有没有融化的雪,看不出雕花的红漆梁柱上的不知道哪一处,有一个一寸长的剑痕。
“陛下,外头天冷,您怎么不进去等我?”江川把自己身上的墨绿色披风脱下来披在周祁身上,把他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取暖。
周祁回过神来望着江川,江川长他几岁自幼便陪在他身边,从小周祁就江川哥哥江川哥的叫,到如今终还是有了隔阂。
“江川哥哥,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江川无奈摇了摇头,顺着方才周祁看着的那个角楼望去,江川十一岁那年周祁还不到六岁,他背着周祁上过一次角楼。后来每年周祁都拉着他去,在那个有剑痕的柱子上比划着自己的身高。如今周祁也快长到他鼻尖位置了。
“陛下,长幼尊卑有序,尤其是在帝王家,更不可坏了礼节。”
“那我封你为王,全京都,不,全大周之内最大的王。你可不可以还叫我阿弟?”
江川突然心疼。周祁的手冻得通红怎么都暖不过来,江川一边搓一边低声说道。
“我什么都不要,能让我一直陪在陛下您身边,就足够了。”
陛下,又是陛下!江川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乐意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却还是一次次要在自己面前喊。
“江川你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话吗?如果是的话,就不必来了。”
“陛下,阿弟……父亲临走前留了封信给我,是关于朝政的。如今的局面光凭太傅和江家根本震慑不住朝纲……”
江川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
“刘大人掌握着朝廷半数文官的势力,你与阿鸢又自幼相识。若是立,若是立阿鸢为后,就是间接掌控了半数的文官。”
周祁苦笑了一声,他其实早就知道江川要说什么,看他说的这般艰难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疼。
“鸢姐姐与你又何尝不是自幼相识,你为何不打算娶她?”
小时候周祁只要是缠着刘鸢玩闹,就总是看到江川摆着一副臭脸。大一些的时候周祁逐渐明白了原因。他还记得他的鸢姐姐拿着要送给江川的荷包红着脸说上面的图案有什么含义。
“我,阿弟,我待阿鸢就像亲妹妹一样,我不可能娶她。”
“江川,我原以为你会和那些老头们不一样……”自古帝王家都是要为这万人之上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唯独他要被迫坐上这个位置,承担他应当要承担的责任。“立后的事还不及,时候到了我会考虑大局的。”
“过几日各地的官员要进朝述职,宫里应当会热闹一阵,你与鸢姐姐一道来吧。”
以往每年年前总要在一起吃顿家宴,这年眼瞅着就年底了,因为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忙了不少事,江川以为周祁忙忘了。
日后刘鸢是要嫁给周祁的,这顿家宴非但要吃,还要让朝廷上下都知道。只是这家宴自己恐怕是去不得了,各地官员进京前他就要领着江家军去北夷部了。
元秋二年春,战事告捷,江家父子带领禁卫军和江家军班师回朝,元帝于龙梓宫设宴,封江川为禁军统领。
“江川哥哥这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庆功宴结束后周祁在流花阁又摆了宴,只有他们二人和刘鸢。
“谢谢陛下关心,臣无碍。”
周祁叹了口气,不想再和江川说不愉快的,转头看了一眼刘鸢。
“鸢姐姐,你看江川哥哥现在的样子虚不虚伪,在我们面前他都要假正经!”
刘鸢笑着帮两个人斟酒“年前因为阿川不在那顿家宴也没有吃成,今日可算补上了。”
这桌上的三个人是何局势她再清楚不过了,江川明明可以看得清楚却执拗地要把自己撇开装糊涂,周祁糊里糊涂却始终觉得自己看得清楚。只有刘鸢自己知道,这个故事里,她才是没有戏份的那个人。
“好啦,你们就不要再开玩笑了,毕竟……”
“毕竟长幼尊卑有序。就知道你要说这个,长幼有序我教你江川哥哥你唤我阿弟有错吗?你说对不对鸢姐姐。”
江川默不作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相视而笑,心里五味杂陈。
“我有东西要送你。”周祁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到江川面前。“岭南那边送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我叫人雕了个牡丹玉佩。全天下只此一块,独一无二!”
“这太贵重了,臣……”
“江川,你每天臣来臣去累不累啊,你喜欢这么称呼是吧!那好朕命令你收着,你不要朕现在就把它和你一起扔进湖里,你看朕做不做得到!”
说完周祁真的把玉佩扔进了湖中,甩了甩袖子离开了流花阁。江川刚想上前追就被别院外守着的侍卫拦下。
江川不是不想接受那块玉佩,周祁把它递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他生怕自己表现得太过高兴,让周祁和刘鸢看出哪怕是一丝的端倪。
周祁走后,江川跳进湖中去寻那枚玉佩,初春的湖水刚解冻,寒意刺骨,这湖水不是死水,同着外面的护城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湖水带走。江川在湖水里搜寻了一整个下午,知道天擦黑才拖着湿淋淋的一副上来。
那枚羊脂牡丹玉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黄色的流苏上沾了水在日暮下透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