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上，蓐收和覃芒一同去朝晖殿看少昊。

彼时小夭和涂山璟正在给少昊调养身体，玱玹在一旁担忧的守着，阿念就静静地伏在少昊的膝盖上。

俩人行礼过后，就自觉地站到了一旁。

屋里没有外人，少昊就把自己即将禅位于玱玹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家都在如火如荼地商议着如何名正言顺的让玱玹接管皓翎。

只有蓐收，一直盯着小夭看，若有所思。

涂山璟发觉到蓐收的异样，便将目光转了过去。瞧着蓐收不像对小夭有敌意的样子，涂山璟松了口气。

但却很不解蓐收一直盯着小夭看的原因。

于是涂山璟便轻轻咳了一声。

蓐收被这一声咳嗽换回了思绪，他看了一眼涂山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便冲着涂山璟颔了颔首，然后专心致志地加入到国事的商讨中去了。

等出了朝晖殿，蓐收立马迫不及待地拦住了小夭的路。

“西陵小姐，在下有一事相求。”

见蓐收朝自己行了如此恭敬的一个大礼，小夭还挺意外。

从前自己作王姬的时候蓐收都没有这样和自己行过礼呢。

再说了，蓐收这人又向来做事稳妥周全，也是难得他会有事求到自己头上。他居然开口相求，想来必不是什么小事。

怕是和皓翎那些朝臣们的事，小夭也有些着急，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

蓐收微微欠了欠身，“我有一故友，身患顽疾，久治不愈，想烦请西陵小姐为她坐诊，调理一下身体。”

小夭眨了眨眼，“就这事啊？”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怎么还值得蓐收行这么大的礼？

但是小夭没细问，只是从容一笑，“没问题，那回头你带我去看看你这位故友吧，或者你带她来，反正我最近都在皓翎给父王调理身体，一时半会不会走。”

蓐收赶忙朝着小夭又行了个礼，“多谢西陵小姐，那明日我便带她来。”

说罢，蓐收就加紧脚步离开了。

瞧着蓐收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别说小夭，就连涂山璟都挺意外的。

蓐收身份高贵，又得少昊亲自教导，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最是严谨。小夭和他相识这么久，除了碰上几次阿念闯大祸之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

俩人对视一眼，“这究竟什么朋友，能让蓐收大人如此上心啊？”

想了想，小夭好像猜到了什么，便抓着涂山璟的手晃了晃，惊喜道，“该不会是蓐收大人的恋人吧！”

涂山璟也有些诧异，“是吗？从来没听说过啊。”

满大荒谁不知道蓐收大人素来洁身自好，别说女人了，就连打仗用的战马都是公的。

这突然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恋人，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咱们肯定不知道，但阿念和我哥哥应该知道，”小夭拉着涂山璟，快步往前走，“走走走，咱们去问问。”

**

明镜学堂。

蓐收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孩童稚嫩的朗朗书声。

同时，也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他走了进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书卷墨香，而是苦涩的草药味道。

原本舒缓的眉头不禁皱起，心头也涌上一阵烦闷。

蓐收转头，一眼就看到正在小厨房里拿着扇子，坐在药炉面前认认真真煎药的五荷。

云筝正在里面给小孩子们上课，五荷觉得无聊，就被云筝打发出来看着点外面，顺便煎个药。结果这丫头本末倒置，一门心思铺在药炉上，蓐收都快走到她身边了，她都没注意到。

五荷打小就跟在云筝身边了，俩人看似是主仆，实则比亲姐妹都亲。这世上真正对云筝好的人不多，五荷算一个。所以蓐收对五荷也很温和。

怕突然出声吓到她，蓐收就先敲了敲旁边的柱子，轻声唤了她一声。

看见蓐收后，五荷连忙放下扇子要行礼。

蓐收温笑着拦住了她，然后看向她身旁的药炉，问道，“怎么不让你们家夫人在家喝完药再来啊？”

五荷耷拉着脑袋，惆怅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这个……我家夫人不让我外说的。”

瞧着五荷这副模样，蓐收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其实蓐收刚才是先去的辛禾家，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和下人打听后得知云筝一早就来了学堂，心里就在犯嘀咕。

眼下五荷又这般说，蓐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五荷眼神飘忽，连连摇头，为难道，“蓐收大人，您还是去问我家夫人吧，她昨晚特意叮嘱我，不要往外说一个字。”

问云筝？蓐收觉得还是算了。就她那性子，报喜不报忧事小，就怕她担忧自己牵挂，胡乱和自己编瞎话。

她的话不可信，还是逼问五荷吧。

蓐收负手而立，脸上的温和散去，倒多了些压迫，“你要是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可一百种方法把你从你家夫人身边送走。”

一听这话，五荷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毕竟以蓐收的地位，真想要做，那就是他几句话的事。

思来想去，五荷还是把昨晚在皓翎王宫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和蓐收说了。

然后，五荷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蓐收身上的强大威压。

她知道蓐收和云筝的过去，也知道俩人曾经是如此用情之深，怕蓐收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五荷赶紧说些好话缓和一下，“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平日里姑爷待我家夫人还是很好的。”

“哼，他待云筝好？”蓐收倚着门槛，笑的轻蔑又冷酷，“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五荷抿着唇，心虚地低下头。

“你放心，只要云筝还在辛禾家一天，我就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蓐收舒了口气，走到药炉旁，打开盖子，把药倒进旁边的碗里，拿着进药碗进了学堂里面。

学堂里书声朗朗，坐满了小孩子，云筝坐在堂前，正在教一个小女孩写字。

所有人都很认真，甚至都没一个人发现蓐收端着药碗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夫子，您看雪梅的字写的好不好看？”

云筝怀里的小女孩仰起头，拿着笔，奶声奶气地看着云筝。

“好看，不过小雪梅要记得，握笔的姿势要正确，”云筝握着小雪梅的手，帮她纠正握笔姿势，温婉又亲和，“像这样才是对的。”

“我知道了，谢谢夫子。”

得到指点后，小雪梅就拿着纸和笔，高高兴兴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练字了。

云筝本想低头磨墨，却不曾想嗓子突然就很不舒服。

口中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云筝立刻扭过身子，捂着胸口，想压制一下。

但这哪里是她说压制就压制的。

就在这一口鲜血即将咳出之际，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又不失温柔的手出现在她面前，即将被吐到地面上的血稳稳地接住了。

云筝没想到蓐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触电一般。

“你怎么……”

“嘘，”蓐收擎着那双带血的手，不急不慢地先把药递给了云筝，等她稳稳接住药碗后，又拿出手帕给云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先喝药，别声张吓着孩子。”

然后他就到外面去清理手上的血了。等再回来的时候，药碗已经空了，云筝也在给学堂的孩子们穿衣服，准备散学了。

明明脸上笑意盈盈的，但身上的疲惫与病态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见蓐收手上还有水渍没擦干净，云筝递给他一个干净的帕子，“给你添麻烦了。”

“你我之间不说这个。”蓐收接过手帕，“你病的这么重，可是因为昨晚和辛禾峻吵架，被他气的？”

云筝知道他能这么问，便是已经从五荷那里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了。她苦笑着，“没事，习惯了。”

“哦，那你习不习惯我去揍他一顿？”蓐收说话时，手都开始不自觉地用了力，帕子都被他握成了一个团。

云筝抬眸，见蓐收不像开玩笑，就摇了摇头，“算了，我不理他就是。”

她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蓐收看着云筝这支离破碎又坚强支撑着的样子，心疼至极，但又不好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便压制了怒火，依旧温和地说道，“我带你去看医师。”

“看医师？”云筝笑着摇摇头，“算了吧，我这身子从小就这样，看了多少名医也不见好，还是不折腾了。”

说罢，云筝就要站起来，却被蓐收强硬地按住手腕，“你是知道我的三原则的。”

蓐收这人看着是和和气气，有时还没个正形，可实际上只要他真正认定想做的，那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尤其是他心底的那三大原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绝对不可能撼动得了的。

时刻照顾好云筝身体，就是三原则其中之一。

而蓐收对于这件事的执着程度，云筝早在刚和他相爱时就已经领教到了。

平日里自己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和自己唱反调，无论多离谱的要求，他都会顺着自己。可唯独在给自己治病这方面，他真是寸步不让。

从前就拧不过他，更别提现在了。云筝也不再反抗。她点点头，“听你的吧。”

蓐收眉心微动，嘴角噙着的笑意和目光在云筝身上久久流连。

似月温柔，光华流转。

本来和小夭约着是明天带云筝去找她的，可蓐收一想到刚才云筝咳出血的样子，心里就急得不行。

等不到明天了，他现在就要带云筝去找小夭。

蓐收动作轻柔，却干净利落地拉起云筝，径直朝着学堂外走去，

“现在就去看医师！”

云筝也不多问，就任由蓐收拉着自己。

反正她知道，蓐收不会害她。

五荷原本是想问问蓐收要不要留下来一同吃午饭的结果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他拉着云筝这急匆匆地往外走。

俩人一前一后的模样真是眼熟的不得了，五荷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百年前他们二人的热恋时期。

那时蓐收就是这样拉着云筝，他走在前面，替她扫清前路的所有阴霾混沌，为她遮风挡雨，而云筝就跟在蓐收身后，紧紧牵着他的手，安心地守着她的后方，与他一路前行。

瞧着这俩人的背影，五荷忍不住感慨时过境迁，这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般配，同时也在埋怨着命运弄人。

明明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檀郎谢女，怎的就变成了如今的苦命鸳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