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暮色渐浓。
蓐收身着一身白衣,拿着一杯酒,独自坐在皓翎王宫后院。
今日阿念和玱玹刚刚完婚,前面的宴席上不仅有皓翎的贵族,还有许多西炎和辰荣的勋贵。
各个都吵着要见蓐收。
毕竟皓翎和西炎的仗打了十多年,蓐收作为皓翎军将领的实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些曾经败在蓐收手下的西炎军将领们,尤其是那赤水丰隆,简直对这位皓翎战神钦佩不已,一个劲地要找蓐收切磋一番。
之前好像还听玱玹说起过一嘴,两国交战时,赤水丰隆被自己打的节节败退,甚至连做梦都是自己。
蓐收不禁觉得这个世家弟子有点好笑。他抬头,望着五神山的星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和这位小兄弟好好交流一番吧。今晚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思。
月亮很远,犹如玉盘。晚风拂过,伴着醇香的酒气,蓐收终于能松了松这些年从军打仗紧绷着的那根弦了。
可是闲下来,蓐收又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思来想去,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便选择在此独自一人喝酒。
其实平日里蓐收是不爱喝酒的,别看他这个人看着漫不经心,跟谁都是一副笑呵呵,好相与的模样,可实际上他挑剔的很。
酒要么就不喝,要么就喝最好的。
还记得从前玱玹初学酿酒,手艺不精,有一次把自己辛苦酿好几十年的酒拿来给蓐收品尝,蓐收表面上喜欢,实际上他嫌这酒不够香,便狡猾又得体地把玱玹糊弄过去,转头就把酒给了阿念和覃芒。
对酒尚且如此,对旁的事物便更是如此了。
譬如爱情。
蓐收淡淡一笑,继续给自己倒酒。
不过他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道倩影。
覃芒抖搂着沾了酒的衣裳,略有些狼狈的跑后院来醒酒。
自小被皓翎王收为亲传弟子,覃芒通蓐收、玱玹一样,都在皓翎王宫里长大,对这王宫的布局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
皓翎王教导弟子很是严厉,尤其是对他的亲传弟子,更是严厉的不行。覃芒出身不高,虽悟性好,也聪明,可起步却比蓐收和玱玹这样的世家子弟晚了好多,因此不少挨罚。
所以为了派遣情绪,覃芒就会在挨罚后跑后院来挖地洞。时间久了,地洞就越挖越大,怕被人发现,覃芒还在上面盖了一张草皮。结果有一次阿念在后院玩,一不小心踩了空,摔了个狗啃泥后,皓翎王这才发现覃芒竟偷偷挖了这么大的一个洞。然后在阿念喋喋不休,怒气冲冲的怒骂下,覃芒又乖乖地把洞给填了回去。
后来虽然不挖洞了,但心情不好时,覃芒还是习惯性地往后院跑。对月独酌,自言自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覃芒自己在这玩。
没想到这次蓐收居然也在,而且看样子好像情绪也不高。覃芒走了过去,“今日王姬和玱玹大婚,前头宴席可热闹了,师兄怎么自己到这来躲懒了呢?”
覃芒掀了一下衣角,径直坐到蓐收对面,“那赤水族长想你想的紧,瞧着都快得相思病了。”
蓐收给覃芒倒上酒,笑道,“急什么,以后共效一君,还怕没有见面之时?”
覃芒晃了晃酒杯,“说的也是。”
今晚阿念嫁人,覃芒心情不错,。
只是瞧着蓐收却没有那么开心。
覃芒舒一口气,“师兄,你是不愿王姬嫁给玱玹吗?”
蓐收是同门中的大师兄,出身好,实力又强,但他为人亲和,从来不摆架子,所以覃芒和他之间向来都是直言直语,从不藏着掖着。
“谈不上不愿,就是觉得……惋惜吧。”蓐收笑的勉强,“以阿念和玱玹俩人的性子,他们彼此实在算不得什么良配。”
这话覃芒很认可,连点头都用了用力。他能理解蓐收现在的心情。
“师兄,说真的,若不是你执意不肯娶王姬,我倒觉得你和王姬挺般配的。”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只用一个眼神就能镇住阿念那个小魔头的?
“我只当阿念是妹妹。况且......”蓐收挑眉,”我喜欢安静一点的。”
覃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确实,王姬她……太活泼了。”
和安静这俩字完全不沾边。
俩人默契地碰了一杯。
“但你都这个年纪了,就没想过成个家吗?”覃芒侧了侧头,指着前院的方向,“你记不记得那年秋猎和你争头彩的那个常曦部弟子吗?人家比你年纪还小,但都成婚好久了,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
“啊,记得,”蓐收笑着回,“刚才在前院观礼的时候看见他家小娃娃了,长得很可爱,颇有他爹的帅气模样。”
“啧,你不比他长得帅啊,要是你成婚,有了孩子,肯定要比他的孩子长得更可爱。”
对于覃芒的话,蓐收只是摇着头,淡然一笑,然后接着喝酒,没有回答。
瞧着蓐收这幅倔模样,覃芒叹了口气。但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还想着云筝小姐呢。”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蓐收倒酒的手一顿,整个人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覃芒察觉到了蓐收情绪的变化。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开口,“你这些年一直不肯成亲,就是因为心里还念着她吧。”
“可云筝小姐已经嫁人很多年了,你再怎么等,不也是白费吗?”
蓐收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要我说,你既然喜欢云筝小姐,当年就该让师傅下旨,成全你们二人。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那个什么辛禾峻。那个草莽他哪里比得上你,又哪里配得上云筝小姐啊......”
覃芒还在为那里义愤填膺,声情并茂地说着那些他知道的凤毛麟角。可蓐收却丝毫听不进去一个字。
他握着酒杯,看着酒杯里自己面容的倒影,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
蓐收托着下巴,双眼迷离地看着覃芒,似笑非笑。
可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飘过来一个银白色的手帕,不正不偏,刚好就稳稳地落在了蓐收拿着酒杯的手背上。
银白色的手帕上还绣着一直红艳的梅花,细嗅,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蓐收瞳孔皱缩,然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把正在喋喋不休的覃芒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想着今日是西炎国军和皓翎王姬大婚之日,总不会有人该在今日造次作乱吧。
但蓐收这个反应实在是突兀奇怪,覃芒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急。
看着手里的帕子,蓐收抬腿就往外走,徒留覃芒在原地发愣,好一阵才回过神去追蓐收。
他倒要看看什么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这位想来行得端坐得正,翩翩有礼,又清高的大师兄露出这样焦急慌张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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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云筝带着面纱,双手叠交在一起,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望向院内小路的方向,一双灵动清澈的双眸里充满了紧张和懊悔。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熟悉的身影朝着她奔来,云筝赶忙上前几步,“如何?找到了吗?”
侍女五荷气喘吁吁,摇了摇头,“对不起夫人,我找遍了整个后院都没找到。那边是男子所在之处,奴婢不好去啊。”
云筝咬着下唇,犹豫一番后抬起头,“那我去找。”
说罢,云筝抬腿便要走,却被五荷拦下:“不可啊夫人,您若是就这样去了男子宴席,回去要是让老夫人和主君知道了,又该说您不知廉耻了。”
“我还会在乎他们说我什么吗?”云筝语气平淡,似乎说的不是她自己一般,“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那个手帕。”
说罢,云筝轻轻甩开五荷的手,朝着那边男子宴席的方向走去。
虽说这样不好,但五荷属实是拦不住去意已决的云筝,只好赶紧跟上,仔细搀扶着她。
云筝身子不好,作为从小就照顾她的贴身侍女,五荷是生怕她这样着急,身体出问题。
但同时她也知道那个手帕对云筝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也不阻拦她去找。
主仆俩走到屏风前。
屏风后面就是前院男子们聚会的场所了。其实大荒的民风还是很开放的,无论是老西炎王,还是皓翎王,亦或是如今的大荒之主玱玹,都没有刻意地下过命令,要求男女不得同席,只不过是这些个世家子弟觉得男子和女子关注的事物大多不同,聊不到一起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这般男女不同席的境况。
云筝站着屏风前,手紧紧地攥着,犹豫着该不该进。
她想找回手帕不假,可作为世家大族的女子,要颜面也是真。
听着屏风后面男子爽朗的笑声,五荷拽了拽云筝的衣袖,压着声劝道,“夫人,虽然奴婢知道那个手帕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您要是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去,怕是要惹来非议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回头奴婢令人去给您再买一个更好的。”
“不行!”云筝的声音虽然又轻又软,但语气却十分强硬,“就算这天底下有比我那个更好的手帕,但我也只要那一个。找,今天必须找到。”
夜晚天气变凉,露水渐重,再加上云筝身体本就虚弱,在她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云筝眼前忽然陷入了漆黑一片。
她的身子开始摇晃,整个人摇摇欲坠。
但云筝还是有点意识的,不至于到了完全昏迷的状态。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本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和大地母亲亲密接触了,可却意外地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