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迅猛,医馆的管事房内,房门破开,侍卫们此刻正在房间各处仔细搜查。
宫尚角信步走了进去,不露声色地打量房间的结构,最终他停在窗前矮柜旁,抽屉都已经被拉开,里面空空荡荡。他看着抽屉露出怀疑,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整个抽屉抽出来,放到桌面上,对齐边缘,很显然,抽屉比桌面短了明显的一截。
宫尚角:“抽屉里有暗格。”
金复抽刀,伸进抽屉,刀尖挑拨几次后,一块黑铁锻造的令牌咣当掉落在地上。
宫尚角带上麂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指腹细细摩挲,令牌通体黝黑、冰冷,上面刻着一个“魅”字。
他微微皱眉,小声自语:“魅?”
消息不胫而走,上官浅的房间里,茶盏轻轻合盖的声音,清脆一响。
“魅?”
上官浅喃喃自语,伸手接住窗外飘进来的一片雪花。此刻她神情愉悦,不仅是因为顺利成了新娘,还因着两人身份坐实,门外暗处的盯梢已经撤走。
云为衫点点头:“对,听说宫尚角在贾管事那里搜到了无锋的令牌,已经递交给长老们了。”
“魅有这么蠢?”
还是这么会骂人,云为衫:“……”
“好不容易打进宫家潜伏,却非要随身带一块无锋的令牌?巴不得别人都知道你是刺客吗?干脆在额头上刺四个字‘无锋刺客’好了。”上官浅重新打开杯盖抿了一口,由衷地不可置信。
她说得不无道理。潜进宫门本就九死一生,还收藏着令牌等同于自掘坟墓。
“但令牌总不会有假吧?想要糊弄宫尚角可不容易。”
上官浅话里有话:“令牌虽然不是假令牌,但管事不一定是真无锋。”
“你想说什么?”云为衫抬眼。
上官浅神色不变:“我不确定,只是这一切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一个人。”
“谁?”
“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云为衫突然意识到上官浅的意思,虽然这个猜测有些荒谬,她却忍不住那样想。
执刃殿中,众人神色各异。
花长老放下手中的黑铁令牌,与其他长老交换眼神后,像是有了决断。
“看来,这个无锋奸细已经潜伏多年,在选婚前夕找到机会掉换了前执刃和少主的百草萃,与混进来的无锋细作郑二里应外合,完成了这次刺杀。”
最终以贾管事之事为无锋定案。
雪长老点头:“既是无锋搞鬼,那便不能中了他们的挑拨离间之计。”
月长老:“宫氏一族一向以血脉为先,眼下新旧执刃交替,不免动荡,我们更不该血脉手足之间彼此妄疑,伤了和气,中了无锋下怀。从现在开始,宫门不许再出现家人内斗的丑态,一切到此为止!”
宫尚角却半眯着深邃的眼睛,沉思一会儿:“宫门换了执刃已昭告天下,现在撤换确实不免儿戏,但是……”他的目光很直白,落在宫子羽身上,“让一个纨绔无能之人坐上执刃之位,也只会让宫门沦为江湖笑柄。”
宫子羽顿时被激怒了,咬牙道:“你说谁是笑柄?!”
宫尚角有理有据地道:“历届执刃都是从宫门最优秀的继承者中选出,即便是我和前少主宫唤羽,也是成功通过了后山的三域试炼才最终获得少主候选人的资格。论武功、才智,论江湖威望,宫子羽根本德不配位,不过是依着祖训家规,仗着突发变故钻了空子。长老们,既然我们要讲规矩,那继任者需要通过后山三域试炼的规矩是不是也该讲一讲了?”
三域试炼,也是宫门家规之一,只有通过三域试炼才能有资格成为继任者。这一点,长老们都清楚,面对宫尚角的质疑,他们沉默下来。
雪长老叹息:“当时事急从权,无法顾及……”
“可如今时间很充裕。”宫尚角神色轻蔑,似乎肯定对方做不到,所以不带温度地说,“若是子羽能在一个月内通过三域试炼,我就认他这个执刃。”
宫子羽胸口剧烈起伏,目瞪口呆:“一个月闯三关?你干脆直接说撤去我的执刃之位算了,何必恶意刁难?”
宫尚角冷冷抬起唇角:“通不过三域试炼,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江湖凶险,无锋迫切想将宫门斩草除根,一个弱小的执刃怎么保护宫门血脉?让你通过三域试炼理所应当,怎么变成我恶意刁难了?”
月长老此时开口:“但一个月确实有些为难人了。”他看向宫尚角,语气里多少有替宫子羽说话的意思,“尚角,你那个时候参加三域试炼,我记得用足了三个月的时间吧。”
“那就三个月,免得让月长老觉得我心怀恶意。”
同为三个月,也算公平,若是提出做不到,岂不是让人有更大的非议?所以宫子羽脸色即便黑,也只能默认。
月长老:“子羽,你……”
宫子羽松开咬紧的牙关,打断:“三个月就三个月!”
于是他没有继续接话,分神片刻后,转向长老:“三位长老,可还有异议?”
另两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唯有雪长老有些犹豫:“从来没有在任执刃参加三域试炼的先例,万一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宫尚角夹杂着几丝冷笑:“怕什么,不过是再启动一次缺席继承罢了,宫家又不是没有人。”
——徵宫
江晚舟看着两边怨气传回来的消息,食指轻点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披上厚厚的斗篷去了厨房。
再出来看见宫尚角来了,江晚舟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净:“解决完了?要去接远徵了?”
宫尚角点了点头,江晚舟把袖子挽下来,和宫尚角并肩行走:“江先生的眼线真是遍布宫门啊”
江晚舟微微一笑:“哪有?角宫和徵宫还有商宫我就没放啊”
宫尚角对他这一行为不反对,说不准传回来的消息还能助自己抓住其他无锋刺客,江晚舟开口:“哎呀,过不了几天你这角宫说不定就热闹起来了呢”
宫尚角想起自己选的那位新娘,看向江晚舟:“江先生觉得上官浅和云为衫是无锋吗?”
“人,都会有软肋;人,心中复仇的种子都会发芽”
江晚舟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宫尚角,宫尚角只是皱着眉思索这句话,江晚舟开口:“走吧,锅里面还炖着汤,凉了就不好喝”
宫远徵穿着单薄的贴身衣服从地牢里走出来,门口端着托盘的侍卫双手托举,上面盛放着之前从他身上搜下来的各种小物件。
他的睫毛长而密,被关了这么久,沾了些地牢的水汽,湿漉的眼睫却没有显出半分与他年岁相符的脆弱,仍然是阴沉沉的。直到抬起头,见到了不远处等待着他的宫尚角和江晚舟,他才露出了笑容。
“送到我房间去”他冷冰冰地对着侍卫说。
江晚舟把胳膊上的厚袍给他披上,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到我那里坐一会儿,有些话和你说”宫尚角道。
宫远徵点头:“走”
——角宫
江晚舟未跟他们同行,而是去了别处,宫远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宫尚角对此敲了敲他的额头:“进屋”
案上,茶具齐全,一壶新茶正在炉火上煮着,旁边一长排小碗,盛放着各种颜色形状的药材、草叶、花苞。宫尚角用煮茶的夹子夹取了几味,放到壶中。
他刚要盖上盖子,宫远徵轻轻说:“再加一些石斛。”
宫尚角如他所言,取了一些石斛放到壶里。
宫远徵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哥,那贾管事真是无锋的人?”
“你和他共事多年,心里还不清楚?”宫尚角专心煮茶,反问他。
宫远徵咬牙:“我当然清楚……”
如果贾管事真的是无锋,隐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所以才奇怪……但那无锋令牌确实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难道哥哥为了救我,做了块假令牌?”宫远徵打量他的神色,猜测。
宫尚角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无锋令牌自然是真的,但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在贾管事那里……”
“这人是谁?”
“查不到”
宫远徵惊了:“他为什么要帮我?”
壶里很快冒出腾腾的热气,沸水焦灼,宫尚角抬起眼:“帮你?……我觉得他是在害你。”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宫远徵和宫尚角闻到一股香味,同时向后去看,江晚舟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看见他们兄弟二人都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把食盒放下,刚打开一股扑鼻的香味袭来,宫远徵期待的看着里面,江晚舟先盛了一碗递给宫尚角,又盛了一碗给宫远徵:“先喝点,暖暖身子”
宫远徵舀起勺子送了一口汤进嘴,意外的好喝,顿时眼睛都亮了亮:“好喝,特别好喝”
宫尚角看着自家弟弟不值钱的样子,也选择干脆不看直接喝汤:“江先生还会做饭?”
“不算,汤是跟着我姐姐选的,已经有好几年没做过了”江晚舟看着宫远徵疯狂的喝完第一碗把里面的东西都吃完了,又去盛第二碗。
江晚舟转身想走就被宫远徵拉住胳膊:“干什么去?”
“唉,我脱个斗篷,徵公子”江晚舟无奈的抖了抖身上沉重的衣服,宫远徵松开他直接亲自上手帮他把斗篷脱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