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身躯内掏出如此大的空腔,这颗巨人一般的橡树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它那在入秋时节仍旧郁郁葱葱的树冠,隔着几百米也能一眼望到。
我拖着箱子,几乎一瘸一拐地往图书馆里挪,总算是回来了…
“图书借阅请填表。”大门嘎吱一声,埋首于一摞摞书籍间的暮光便看也不看地应付道,同时飘过来借阅表和笔。
我顺手接过空中的纸笔,轻咳两声。
“红蛙!”大忙马终于舍得抬起脑袋,“哎呀,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这是被嫌弃回得太早了?
“呃…就是这个时间回来啊…”我尴尬地说道,“倒是你…怎么到一楼来了?”
“顺带帮你打理下,而且这又没有多少事。”她温柔地抱起一本书,陶醉地把脸蛋贴在上面,就好像那是块软和的枕头似的蹭着,“其实还挺得心应手的,就好像我就该打理一整间图书馆似的。”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独角兽.jpg
她说的对,这里是没多少事。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里,就只用了两张登记表。
哐的一声,是扫帚砸到地上的声音。穗龙双爪微微张开,正木木愣愣地看过来。
我朝他点点脑袋,“小子,想我没?”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龙反而是对我的归来最激动的一个。
“你终于…回来了…”他展开双臂,踉踉跄跄地朝我奔来。
“你这又是搞什么?”
“暮光她疯了…”穗龙紧紧地抓住我上衣的下摆,生怕我下一刻消失,低声道,“整间图书馆,我现在要跟着她每天打扫一遍,三天整理一次。”
他欲哭无泪地向我重复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暮光到底是怎么祸害这孩子了…
“这…等我回来再说,我的麻烦不一定比你的小。”我苦笑着把穗龙从衣服上摘了下来。
穗龙飞快地瞥了暮光一眼,“你的麻烦能有我大?”
“搞不好真有。”我耸耸肩,“我还得跟某位解释一下,为什么三天的假期变成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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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去坎特洛特没多久就不想干了。”
“谁不是呢。”紫水晶附和。
高露洁不耐烦地跺着蹄,“你们到底在等什么呀?半天了还不进去…”
她指着镇长办公室的门,“就在这里,你们走进去不就行了?”
“急什么。”我又强调了一遍,“得先通个气啊,到时候在镇长面前我和紫水晶两个必须得态度一致。”
“行了行了,你都说几遍了。”紫水晶摆摆蹄子,“诶你觉得镇长她会答应吗,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厚道呀?”
“不至于吧,这都不答应也太过分了。”
“可我还是感觉…”
“感觉什么呀?”镇长从我们身后悄然出现。
“镇长!”
“进来吧。”她面无表情地打开办公室大门,示意我们一同入内。
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我在外面等你们~”高露洁见势不妙,赶紧开溜。
“怎么办?”紫水晶低声道。
“等着干嘛?”镇长疑惑地问道
“还能咋办…上吧…”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我站在镇长的办公桌前,不好意思地搓动着双手,“镇长?有个事儿要跟您商量一下?”
“这个等会儿再说。”镇长打断了我,淡淡地问道:“最近…怎么样啊?”
我拿不定她的想法,斟酌着答道:“还行吧,就是有点累。”
“是会挺累的呀。”镇长幽幽道:“唉…我知道,你们一个跟了范西潘,一个当了皇家卫队的顾问,都是步步高升。小马谷是个小地方,留不下你们喽…”
镇长此刻化为了一匹孤寡老雌驹,伤感地说道:“真快呀,就一年多了。”
“镇长…”我想说些什么。
“嘘——没必要说的。”她伸出一只蹄子制止我,“我不想给你们打感情牌,谁都想往高处爬,这再正常不过了。”
她的目光在我和紫水晶之间来回,几番犹豫、几番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镇长最终只是回了一个落寂的笑,“但要记住,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娘家…要是在外头受气了,或者不想干了,随时回来。”
坦白来说,此刻的气氛已经渲染得再好不过了,简直再过一秒就该响起感人的音乐,然后我们一起唱支小曲儿,高呼友谊地久天长啦。
不过…这里可能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紫水晶面色古怪地反问道。
镇长叹了口气,“我都听见了,你们在说早就不想干了,要态度一致跟我表态。”
“无意冒犯。”紫水晶歪下头,“但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在说不想在坎特洛特干下去了。”
“至于态度一致…”我掏出两张车票来,“是我们说好一起来找你报销下返程车票钱,倒霉催的,人走茶凉,坎特洛特那边硬是说车票钱没法走他们的账。”
“少来。”紫水晶无情地拆穿了我的说辞,“明明是你一直死缠烂打。”
“停!车票先放一边。”镇长的表情骤然拧巴起来,反问道,“你们怎么可以放弃这么好的发展机会?!”
“我就是去临时帮忙的。而且再过几个月就回老家了,要啥子发展机会?”我坦然地说道。
“当一把手太累了~我早就和范西潘讲好了,演习过关就能回来休息。”紫水晶挺着胸脯说,“呃…我是说回小马谷来工作。”
反正大事交给暮光闪闪她们是吧,我发自内心地鄙视你这好逸恶劳的家伙。
啊…好像我自己也是。
镇长的嘴动了动,却没吐出半个字,她能反驳什么呢?难不成她应该对自己的职员说,一定要留在坎特洛特,别待在小马谷这种乡下地方?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她最后也只能挥挥蹄子,哭笑不得地嘟囔道:“我管着的是群什么家伙呀…”
门关到一半,我又忍不住探出头来插嘴,“正常家伙。”
“一边去——”
“得嘞!”
走出市政厅后,我朝着紫水晶眉飞色舞地讲起来,“瞧见镇长多舍不得没,这就叫地位。”
“这叫大猫小猫两三只…”紫水晶一针见血地吐槽道,“咱们镇本来就没几个干活的,镇民大会选的委员一年也不用出现几次,没谁愿意专职干活,都嫌弃钱少事多。”
合着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当五十块好兄弟对吧…
“哪里有猫?”街边等着的高露洁连忙迎上来,“话说你们搞定报销没?”
“搞定…”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往镇长办公室跑回去,“车票还没报销呢!镇长?领导?官僚作风要不得,不能不报销差旅费呀!”
“你提这个干嘛呀?”紫水晶捂着脸哀嚎道,“他本来都忘了这茬!”
高露洁无可奈何地扯住我的手,把我离车票钱越拖越远,“别丢人现眼了,快——走啦!”
“你知道从坎特洛特一路坐到小马谷有多贵吗!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胡说,我早就自己当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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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马谷的普通镇民来说,如果你能忍受“些许”的不便和损失,那么这地方甚至还挺热闹的。什么梦魇之月、混沌之王,什么精灵飞蝇、大小熊座,毕恭毕敬伺候一个小镇子,嗨呀,这福气,大了去了。
但对某位镇长来说,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不过,噩梦嘛,说不定哪天吓着吓着就吓醒了。
就像现在这样,这个小镇子里寥寥无几的职员们正聚集在市政厅,屏息凝神,等待着梦醒时分。
镇长站在台上,一边念着,一边有些不自在地摆弄着自己那条万年不变的领结,“没有自然灾害。”
“没有生物入侵。”
“没有突发魔法事件。”
“公共设施保持完好。”
“最近一次意外情况是?”她问向紫水晶。
紫水晶娴熟地翻找起记录,“三十天前,镜像水潭,备注为ME-011,自此之后,无事发生。”
镇长愣住了。
“很好。”她终于摘下眼镜,神情自若地点点头,但我却能看到她的蹄子在微微发抖。
“万岁!”欢呼声响彻市政厅。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小马谷没有任何狗屁倒灶的破事发生,就连我这个长期摸鱼摆烂的家伙也不由得眼眶微红。
太不容易了!这就像是一颗暴露在盛阳之下却尚未蒸发的晶莹露珠,这是奇迹!
小马谷的公共开支就是一团任谁看了都头昏脑涨的乱麻:梦魇之月带来的混乱还未平复,水塔便为了安抚小熊座毁于一旦。好不容易挤出款项重修水塔,精灵飞蝇又把镇子弄得一团糟。要是放在地球老家,这地方的宜居指数怕不是得归零。
镇长敲敲台子,让大家安静下来,“下一项议题,关于逆转财政赤字…”
“怎么还是这么吵?”她不悦皱起眉头,向下方扫视。
“好像是外边传来的。”有小马不确定地向室外看去。
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正从镇子上传来,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镇长突然联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神情慌张起来,“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特里克西!先前那个吹嘘自己能收拾大熊座的那个魔术师!
远远瞧见那匹有着一头银鬃的魔法师神情高傲地坐在一条没轮子的马车上,而拖着马车的,又是上次信了特里克西的话,到永恒自由森林里引来小熊座的幼驹蜗蜗和剪剪。
这马车就像一台小推土机,从后方延伸出一条凌乱不堪的痕迹。
不知为何,特里克西并未像上次一样打扮得花里胡哨,她那顶尖顶帽子和斗篷都不在身上,反而脖子上挂了条项链。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家伙的变化好像有点大呀。
“她在干什么?!”镇长双目喷火地看着小马谷的道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特里克西在干什么?!”
她惊怒交加地冲了过去,“快给我停下来!”
该死的,这下她倒身先士卒了…
我没办法,只得一咬牙紧跟了上去,“不是,镇长你冷静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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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这是要给每一个路灯都挂上旗帜啊。”
“…”
“哇喔,她正在把市政厅里的摆设全部丢出去。”
“…”
“她现在换了个更拉风更重更大的马车在犁地。”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说风凉话!”镇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你有能耐的话把这个笼子打开来呀!”
“老大啊…”我盘腿坐在笼子里,敲了几下铁栏杆,“这玩意儿有拇指粗,我能怎么办?”
对,我们白给了,此刻正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鸟笼子里。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特里克西便轻而易举地把我们丢进了这个凭空出现的笼子里。
啊…我讨厌魔法这不讲道理的破玩意儿。
“要是镇子财政崩了,开不出工资。我大不了每顿饭跑到永恒自由森林啃树叶,看你打算怎么办~”她咯咯笑起来,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红润,“哈哈哈!”
在财政结余的希望刚刚出现,紧接着却化为泡影后,镇长这下彻底坏掉了!
等等…我的工!资!
特里克西你坏事作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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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没必要把心理活动也交代出来。”镇长听得满头黑线,“我叫你发言是让你在镇民大会上讲清楚过程,不是让你絮絮叨叨的。”
我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行吧,综上所述,这就是我们被关进笼子里的过程。”
“然后澄清一点。”镇长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陈述道,“什么病态红润之类的都是红蛙在紧张焦虑之下的错觉。”
“但你绝对在咯咯笑。”
“这不是重点!”镇长重重一砸台子,“再扰乱秩序,当场带走!”
“嘿嘿。”维持秩序的紫水晶邪魅一笑,亮起角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我闭嘴还不行吗…
“刚刚说到哪儿了…”收拾完捣乱的家伙后,镇长晃了晃脑袋,“哦,在考虑到独角兽护身符存在影响精神的能力,特里克西是在自身不受控制的情况下造成的破坏,且其未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
“经过镇民大会投票后决定,如果没有任何小马决定主动追究,本镇将不对特里克西女士进行处罚。”
“有无小马要追究其责任?”她扫视着大厅内的镇民们,“没有吗?”
不是…这也太宽松了吧,把整个镇子闹了天翻地覆,结果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我倒是有点想举起手来,但看这架势,反而又怂了。总感觉要是就我一人追究的话,显得我蛮不讲理。
“好吧。”镇长等待再三,依然没有谁示意,“那么——”
“我就要追究了。”
诶!
镇长缓缓走下来,顺手把自己的领结扯下来,一把甩在地上。
“特!里!克!西!”镇长终于开口了,以往她在公开场合的那股沉着劲,渐渐被某种熊熊燃烧的怒焰所取代了,“你可以骂我、打我、把我关进笼子里示众…”
她声若雷霆地喝问道:“可你到底为什么要架着没轮子的马车,把整条街都犁上一遍?!”
特里克西此刻彻底没了戴着护身符兴风作浪时的气势,被镇长吓得脸色煞白。
“因为特里克西…不相信轮子…”魔术师下意识摘下了尖顶帽,惴惴不安地答道。
镇民纷纷为这清新脱俗的理由倒吸一口凉气。
“老大冷静啊!”我看着镇长彻底黑下去的脸色,还是没忍住插嘴打圆场。
不然,我是真怕明天新闻标题变成某镇官员当众狂殴某魔术师。
“特里克西,你能给出多少赔偿?”我连忙朝她喊道。
“特里克西最近比较…拮据,那个护身符比较贵…”特里克西可怜巴巴地捧着自己的帽子,往斗篷里缩了缩。
“你安静些。”镇长要我闭嘴,她闭上眼仔细思索着,特里克西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镇长开口了,“特里克西,处罚你进行社区劳动,直到修复完受损的道路,你有意见吗?”
“没有!”特里克西飞快地摇着脑袋,没办法,实在是刚刚镇长的样子让她吓得不轻,现在不过是社区劳动,应该也没什么。
正当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时,镇长却话锋一转,“红蛙,你负责带着特里克西修。”
“啥!为啥是我?!”
镇长不带语气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因为你的旷工率已经是突破天际的旷工率了。”
我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能反驳,镇长倒真没说错,“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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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去,观察着被特里克西弄坏的路。
老天爷,蜗蜗和剪剪这俩倒霉娃真是耕地的好手,翻出的土又碎又松,都快比上正经耕牛了。
只可惜这是路,不是田,整条痕迹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穿了镇子,而我从镇长那里获得支援就只有两把铁锹…就简单填平一下土路,应该够了吧?
在我感叹的功夫里,特里克西终于姗姗来迟。
“拿上。”我向她递上一把铁锹,讲起来,“这样,我也没指望能弄得多好,把你翻起来的土给填平就是。”
“在此之前,伟大而全能的特里克西有个疑问。”一晚上的功夫似乎让她缓过来不少,至少不像昨天那样畏畏缩缩了,“你是这个镇子类似吉祥物的家伙吗?”
“特里克西知道有些同行会养奇奇怪怪的动物,但你这种?”特里克西摇摇头,“真的太奇怪了。”
脑壳疼…
我深吸一口气,“听着,我对先前发生的一切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但我现在真的只关心修路,早点弄完,你能继续当你的魔术师,我也能滚回去。”
一铲一铲又一铲,修复开始了。所幸现在是入秋时节,阳光不算毒辣。
我和特里克西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之间没什么交流。我也乐得如此,反正就是铲土,拍实,然后再往前罢了。
不过…每次周围有小马路过时,特里克西的动作都会慌慌张张起来,就像是…因为自己这副样子而羞于见马似的。
随着太阳升高,街上的小马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些甚至会驻足在一旁,一边看着这个闹出两次大乱子的魔术师,一边小声议论。
而前面的路还遥遥无期,特里克西的牙越咬越紧,控制着的铁锹也越舞越快。
突然,她停了下来,一把将铁锹砸在了地上。
“特里克西不干了!满意了吧!”她朝着四周或是路过或是停留的小马们咆哮起来,“你们就是在羞辱特里克西!”
紧接着,特里克西甚至一下躺在了路上,带着点哭腔地喊道:“让伟大全能的特里克西在这里用把铁锹修路,你们看得很过瘾是吧?!全都在看特里克西的笑话!”
夭寿啊…我真的快受不了这种每句话一定要带自己名字和特定形容词的习惯了。
我也没法再沉默下去了,“为啥子你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特里克西是伟大而全能的魔术师,你们却让她干这种活丢脸,这难道不是在羞辱她吗?!”特里克西在地上仰起头来反问我。
然后打起滚来…
连穗龙撒泼的时候都不会再用满地打滚这招…算了,正好趁这功夫,我干脆拄着铲子休息下。
过了一会儿,特里克西也累了,仰面躺着不动,我才开口道:“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过来。”
“干嘛?!”特里克西没好气地叫道。
“你不是嫌弃在这里修路丢脸吗,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小马是怎么丢脸的。”我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答道,“还是说你打算这样继续在路上大喊大叫?”
特里克西观察四周,她这一番大闹反而引来了更多围观的小马。思考一番后,她还是翻起身来,压低帽檐,选择跟了上来,“伟大而全能的特里克西愿意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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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躲在市政厅外,趴在窗户向里面偷瞄。
镇长正抱住一大袋垃圾,哼哧哼哧地往外搬。
“她在干嘛?”特里克西不解地问道。
“如你所见,清洁工。”我向她解释道,“这是常态了。”
“整个市政厅的保洁都是镇长自己负责的,她每次都是忙里偷闲一样地趁午休弄点,趁晚上下班弄点。”
实际上…这也是穷闹的,以小马谷的财政情况,我们着实负担不起额外一名清洁工…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镇长以身作则,把节流贯彻到了极致,我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当多用途两脚兽,被她呼来喝去。说是图书管理员,我干了多少杂活,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
“你八成也觉得这很丢脸吧?”我问道。
“呃…”特里克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再逼问了,留她自己好好想想吧。
“下一个…看时间,高露洁应该还在忙活。”我打了个响指,“好,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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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镜!”
“口镜。”
“镊子!”
“镊子…哦,这儿呢。”
“擦汗!”
“擦汗…”我下意识去拿纱布,抬起头来瞅见牙医脑袋上那根角,终于回过神来,“等会儿…你不是独角兽吗?”
高露洁不好意思地一吐舌头,“我还是第一次有助手呢,就不能过个瘾么。”
见小心思被戳破,她干脆三下五除二地弄完了例行检查,把还在一脸懵逼的患者送出了诊所。
高露洁一边洗着蹄子,一边朝特里克西的方向努努嘴,“所以…你带她过来干嘛?”
“做思想工作喽。”
“听不懂。”高露洁摇摇头。
“就是让这家伙看看除了魔术师,其他小马平常是怎么过活的。”我小声地说,“她呀,非觉得被看见修路是羞辱她。”
我转头问向特里克西,“特里克西,我带你参观了这么一路,有什么想法吗?”
“有些想法,但又不是太确定…”特里克西犹豫地说,“你是想告诉我干什么都差不多?但…原因呢?”
我指指她,又指向窗外小马谷的街道,“说直白点,大家既需要看魔术,也需要平整的道路。从需求这点上讲,把魔术棒换成铁锹,有什么不同呢?”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我朗声道,只觉一股浩然正气从肺腑中涌出,“各种正当劳动都是平等的,都是在满足普罗大众的需求,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
特里克西怔了片刻。
“聪颖而智慧的特里克西显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她随即声音上扬起来,骄傲地说。
她又摘下来帽子,“对了,你好像和暮光还有她的朋友们挺熟的…特里克西能问你个事吗?”
“你问呗。”
特里克西露出一个不安的微笑,“就是…暮光她们记仇不?”
我安抚道:“这你放心,估计在你刚道完歉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原谅你了。”
她眼神飘忽不定地说,“那就…太好了。”
“你不会要告诉我,到现在你也没跟她们道过一句歉吧…”我感觉自己血压又高了起来。
“其实特里克西之后都没见过暮光闪闪她们。”她双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不好意思地说,“但是!关于怎么道歉,特里克西已经有想法了,真的!”
“总之,伟大的特里克西先回去继续修路了!”
看着特里克西乐乐呵呵地跑远,高露洁这才眯起了眼睛,向我问道:“你是在忽悠特里克西吧?”
我惊异地注视着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嘁,这还不简单。”她愉悦地扬起脖子,嘚瑟起来,“你只有慌得要死的时候才会开始喊些大义凛然的话,平常哪见过你这样。”
“说的我好像什么伪君子似的…”我忍住了敲她脑门的冲动,“啧…也不能说是忽悠吧,只能说是讲话讲一半。”
“咋说呢,各种劳动是平等的,理论上没错。实际上…只要劳动还是为了谋生,就不可能真正平等。劳动没贵贱,可收入有高低。技术水平啦、市场需求啦、甚至说是单纯的运气,一大堆都会影响收入。”
“更何况,创造了多少价值,可没法等同成你获得的…”我的话顿住了,百无聊赖地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
注意到我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高露洁不安地询问道:“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没啥,就是感觉讲这些很没劲而已。”我朝她笑笑,“算了,不聊这些了,我还得带着特里克西把路修完呢。”
“走了哈。”
离开高露洁的视线范围后,我终于忍不住颓唐地叹了口气。我算个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世界都是个打工仔,只不过是换了个世界,却装模作样地扯起这些。
唉…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