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铺着枕木的漆黑铁轨从视线尽头蜿蜒而来,又一路向西,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怎么说呢,小马谷的火车站仅仅是在铁轨一侧修建了个有雨棚的月台,这多少有点让我失望。
一旁的穗龙被当成了行走烧烤架,被大家疯狂压榨。
“穗龙,来帮我弄些爆米花,要酥脆些的。”这是云宝。
“烤棉花糖!嘻嘻嘻,谢了。”这是萍琪的声音。
“哦,姑娘们,早餐应该吃些清淡的。穗龙小乖乖,来,帮我热下牛奶吧。”珍奇娇滴滴地说道。
“穗龙,爆米花还有没?”我戳了戳旁边的穗龙,虽然有点不好,但我也想来一口。
“噢~我们提早这么久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加热各种小吃吗?”他悲鸣一声,“暮光!火车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穗龙,再耐心等等吧,火车有可能早点晚点,所以我们早些来。”暮光摸了摸穗龙的脑袋,安抚道,“你们也别总让穗龙喷火了,他昨晚一直没睡踏实,又起个大早。”
听闻此言,大家纷纷收起食物,停止了把穗龙当成篝火的行为。穗龙长舒一口气,“解脱了…嘿,大家快看!火车来了!”
我极目远眺,什么都没看见,“穗龙,你确定吗?”
“龙的视力可是最好的。”穗龙拍着胸脯吹嘘道,“我们可是天生的千里眼。”
云宝拍打几下翅膀,便飞到高处,扫视一下便说道:“穗龙说得没错,大家准备好,要到站喽!”
啊…你们一个个都是能当飞行员的主啊。不对,天马和成年龙本来就能飞…他们就是飞行员。
片刻后,我终于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点逐渐靠近,一列老式蒸汽火车缓缓驶来,漆黑的火车头、轰鸣的烟囱还有…那是拉着火车头的四匹陆马?!
不是,我知道蒸汽火车,我也知道有马拉火车,可为啥还能同时使用的?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辆火车,小蝶出言道:“红蛙,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惊讶,你不是在家乡见过火车吗?”
“差别有点大,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我甩甩头,放弃了思考,“没事,混合动力而已,油电混合行,小马拉蒸汽车肯定也行。”
“油电混合?”小蝶困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我家乡的词,没什么。”我摆摆手,“来吧,准备上车了。”
布鲁姆博…是一颗苹果树。额…给苹果树专门准备一间豪华客厢,初看之下很离谱,仔细一想,苹果嘉儿的话,好像又挺合理的。
“红蛙,你不会打鼾吧?”到布鲁姆博的车厢后,苹果嘉儿严肃地看着我问道,“布鲁姆博晚上需要安静,他受不了噪声。”
“应该…是不会打的。我保证会小声的。”我尴尬地说道。
“那就好。”苹果嘉儿满意地一抬帽子。
“嘿,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列车长先生说车上有糖、有鸡蛋、有面粉,还能借我用厨房间,谁想尝尝萍琪派的甜点呀!”萍琪从前车窜了过来,兴奋地说道。
“这车上怎么啥都有啊?”我惊奇地问道。
“不止呢,各类生活用品,本车上应有尽有。”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公马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诸位好,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
列车长向我们问好后,又继续介绍起来,“除了载客以外,本车最主要的用途还是运货。苹果鲁萨的苹果可是抢手的很呢,两天一次来回,返程时要把苹果鲁萨出产的苹果运送到沿线的各个城市,直到坎特洛特。而去程时,则要为拓荒小马们送去各类日常用品。”
听到苹果鲁萨的苹果广受好评,苹果嘉儿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各位乘客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有!”我最后还是忍不住举起来手,问道,“列车长阁下,为什么你们明明有蒸汽车头,还要有小马来拉车啊?”
“这么大的火车,单靠一个车头怎么拉得动啊。”列车长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位先生很见多识广啊,你是听说了坎特洛特的新型蒸汽火车吧,号称不需要小马也能跑。唉…那些聪明马要是真的能弄成就好了。”
呃…蒸汽机和蒸汽机差别也是很大的,或许小马们的蒸汽机还处于早期阶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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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我还靠在窗外,没有入睡。随着列车逐渐向西驶去,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芜起来,几乎见不到成片的树木,放眼望去只有灌木与杂草。银白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一片朦胧。至少它看起来和地球没什么区别。
慢也有慢的好处,至少我有大把时间欣赏风景。幸好月亮上已经没有独角兽的图案,不然我一抬头就得犯梦魇之月PTSD,哪里有心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我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疑惑,布鲁姆博从小马谷搬家到了苹果鲁萨,它是否也会思念小马谷呢?
“红蛙,你还没睡吗?”穗龙小心翼翼地从前车厢进来,却发现我也没入睡。
“没呢,看看月亮。话说你怎么也没睡?”我诧异地看着他,“你这么晚不睡,小心暮光唠叨你。”
“别说了,我没法睡就是因为她们一直在说悄悄话,烦死了。”穗龙压低声音说道,“我过来跟布鲁姆博睡,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应该会挺忙的。”
穗龙提着自己的小枕头,跳到了布鲁姆博的床上,“晚安,布鲁姆博,晚安,红蛙。”
“晚安喽。”我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胡思乱想,躺下身子,决定把一切留给第二天。
什么声音啊…吵死了。半梦半醒中,我被某种接连不断地响声弄得烦躁至极。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弄这么响的,一定骂他个狗血淋头。我翻个身,试图重新进入梦乡。不过,我好像是在火车上吧,怎么会这么响。
我去,我明明只是翻个身,怎么滚了起来!不对,是整个列车都在翻来覆去,出什么事故了!
我伏在地板上,勉强蹲起身子,抵抗着车厢来来回回的颠簸。
穗龙这家伙倒好,这张床都滑来滑去的,还抱着布鲁姆博睡得死沉。
“穗龙,醒一醒!”我扯开嗓子试图叫醒他,“小子,列车要脱轨了!”
“啊!”穗龙惊叫一声,仰起身子,“什么?怎么了!”
“小心!”他不起身还好,一起身顿时重心不稳,跌落下来,我没空多想,一扑过去接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穗龙仍然惊魂未定。
“不知道,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脱轨!”我抱起他,朝车头方向走去,“我们得去看看暮光她们什么情况,还有车头到底发生什么了!”
“红蛙,看窗外!”我从未听见穗龙如此惊恐的声音,连忙看去。
老天在上,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啊!铁轨两侧,成百上千匹小坦克一般,头戴羽饰的四蹄巨兽奔腾着,践踏起滚滚黄沙。在他们茂密的皮毛覆盖下,我只看见一双无情的小眼睛。
“淦,跑啊!”我顾不上车厢的颠簸,只能带着穗龙往前猛冲。
就在我即将打开车厢正门时,一串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我心头一紧,加快了动作。
咔的一声,门打开了,可我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我们这节车厢被断开了…暮光她们的车厢就在眼前,我甚至能看见她们焦急的表情,却只能任由她们越来越远,
一头修长的小鹿样的生物从车顶向下探出头来,邪魅地冷笑两声后便缩了回去,“嘿嘿…”
穗龙打了个冷颤,“红蛙,情况不妙啊。”
“这不废话吗…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啊!”我欲哭无泪,断开和车头的连接后,车厢速度逐渐放缓,而这群巨兽还紧紧跟着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停下了,我们会遭受些什么?
“咱们就这么等着吗?”穗龙颤抖着抱住我的手臂,向我问道。
“不然跳车下去,被踩成肉泥吗?”我反问道,“看这群家伙要做什么吧…要是谋财,咱们就老实些,要是想害命…穗龙,你应该还能喷几口火吧。”
“呜呜呜…”听闻此言,穗龙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是最坏情况了,也不一定啦!”我连忙安慰道,“而且,万一是误会呢?”
虽然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劫掠火车怎么会是什么误会?!
尽管千般抗拒,车厢还是不可逆转的停下了。我躲到角落里,深呼吸几下,抱起穗龙,“稳住,要是这群家伙破门而入,你就先喷口小的,看能不能吓倒他们。”
“我…我尽力。”穗龙吞了口唾沫,颤抖地答道。
我比他好不到哪去,不久前这还是旅游模式,现在却变成了生死时速,早知道我说什么都要和姑娘们挤一间房了。
可诡异的是,我们等待许久,也没见有谁闯入。
“两位,你们还好吗?”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
“我们很好!如果你们没把整个车厢抢下来,那就更好了!”我叫道。
“这是个意外,我们无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们的目的只有火车上的苹果树。”外面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请出来吧。”
“我们要信他吗?”穗龙犹豫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起码他们肯和我们交流…”我叹了口气,打开了侧门,走出车厢。
大,真TM的大,真正对面时,这群家伙更骇人了,他们不仅比普通的小马高出一个头来,全身还都是圆滚滚的,我怀疑他们的重量起码在一吨以上。
“我警告你们,老实一点!”我端起穗龙来,“这里可是有一头龙,来,穗龙,给他们整个火!”
“呼!”穗龙扬起脑袋来,朝天空吐出一条绿色的火蛇,“害怕了吧!我可是龙!”
在场的巨兽都低声笑了起来,发出沉闷的笑声。
为首的那头巨兽体型最大,他正是先前在车厢外劝说我们的,“小朋友装凶还蛮可爱嘛,哈哈哈。我们可是野牛啊,哪里会怕一头小龙。”
“雷蹄酋长,快别逗他们了!”那头修长的小牛犊轻快地从车顶跳下来,“我是小大胆,抱歉连累你们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朝我们怪笑?”穗龙狐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里面有乘客…嘿嘿,感觉不好意思。”小大胆挠了挠头,又向先前那样笑了。
看他这样子,我对他们的话多少信了一半。
“来吧,我带你们回部落去,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再顺道带你们去苹果鲁萨。”雷蹄酋长随后对同伴们招呼道,“来两个小伙子,载客人回去吧。”
一路上和这些野牛交谈后,我发现他们并不是我想的那么野蛮,恰恰相反,他们大多数时候温和而平静,言谈中有一种让我感到格外亲切的朴实。这也让我放松了下来,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
“雷蹄酋长啊…”我斟酌着词句,“就算你们本来不打算连累乘客,可为什么要抢夺苹果树呢?”
“哼!”听闻此言,雷蹄酋长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对于我们来说,苹果树一文不值,要它干嘛。”
“那你们抢它干嘛?”穗龙不解地问道。
“苹果树不重要,重要的是苹果鲁萨拿不到苹果树!”雷蹄酋长恨恨地说道。
在千百头野牛的簇拥下,雷蹄酋长开始讲述起尘封的往事。
“千余年来,野牛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小马口中的苹果鲁萨地区,我们适应了这里的荒漠与戈壁,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小马来到这里,甚至定居下来。但我们野牛相信,天地自然是所有生物的家园,我们从来都是友好对待这些邻居的。因此野牛与小马在西部一向和谐相处。”
“可是…今年,小马们越界了!在苹果鲁萨的定居点附近,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那是我奔腾过、我的父亲奔腾过、他的父亲奔腾过、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酋长,别这样。”小大胆哀求道,“大家都知道你的意思。”
“咳咳咳,总之,野牛们最神圣的传统就是在这条小道上奔腾,可苹果鲁萨小马却在我们的神圣小道上种满了苹果树,让我们无处奔跑。即便我们愿意和苹果小马们好好沟通,他们却对我们的要求嗤之以鼻!”雷蹄咆哮起来,整个野牛群也紧随其后,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能让这群温和的大块头变成这个样子,可见这条小道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了。
“我的天…抱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野牛的遭遇。”我同情地说道,“我只从报纸上了解过苹果鲁萨铁路通车。”
“呵呵呵,你当然不会知道的。”雷蹄酋长冷笑道,“在苹果鲁萨之外,野牛只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种族,而对于苹果鲁萨小马,他们哪里会到处声张自己和野牛的纠纷呢。”
“那…你们打算这么办?”
雷蹄酋长幽幽道:“明天,我们会再去一次苹果鲁萨谈判,最后一次要求他们移除苹果林。不然…我们只能为了野牛而战斗了。”
说完后,雷蹄酋长便不再出声了。
正午的太阳照在我身上,可我还是一阵发冷。我原想从西部找到关于人类的线索,现在倒是真找到了…一场小马和野牛之间的翻版西进运动,只不过这次的代价不是印第安人的血泪,而是野牛的悲鸣。
“酋长,明天的谈判,我能一块去吗?也许我能帮上些什么。”我轻声问道。
“也算我一个!”穗龙挥爪道。
“可以。”雷蹄酋长简短回答后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才又一次开口,“感谢你们的好意。”
无垠的荒漠中,野牛群在烈日下沉默地行进着。
我内心不由得为他们担忧起来,野牛,连同他们视若珍宝的传统,是将湮灭在这片大平原中;还是说,他们将继续奔腾下去?
我长叹一声,愿野牛永远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