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他一下子掀开衣袍下摆，露出一条木制假肢：“我这条腿，就是你当年在不夜天城里那一晚废了的，让你看看，只是想告诉你，今天围剿你的这么多人当中，也有我易为春的一份力，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励，另一名年轻的修士也站了出来，他朗声道：“魏无羡，我就不问你记不记得了，我的父母都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欠下的血债这么多，你肯定不记得他们两位老人家了，但是，我方梦辰不会忘！更不会宽恕！”

紧接着，第三个人站的出来，是个身材瘦长，目光炯炯，看似一身轻骨的中年文士，这一次，魏无羡先行一步，问道：“我害你断过腿？”

这人摇摇头，魏无羡又问：“那我是杀了你父母？还是灭了你全家啊？”

这人又摇头，魏无羡奇怪道：“那请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人道：“我跟你并没有仇，我来这里参战，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为者，人人得而诛之，无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无论你回来多少回，我们都会再把你送回去，这次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夫人——聂清婉，她在十三年前放置的那些傀儡残害了不少无辜的百姓，十三年前，我们虽然打败过了她，却被你含光君给救走，你们蓝家曾也许下过承诺，封锁了她的记忆，并不会让她踏出云深不知处半步，如今却又让她恢复了记忆，还给放出来了，那么这一次，我们仍然能将你们打回阴曹地府，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义”字！”

众人闻言，纷纷喝彩，欢声雷动：“对，誓杀魏无羡！誓杀聂清婉！罪恶不容姑息”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挺身而出，大声宣战，每一张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沸腾的热血，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每一个人都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豪情万丈，每个人都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所为，是一件光荣的壮举，一个伟大的义举，一场足以流芳百世，万人称颂的，“正义”对于“邪恶”的讨伐！

魏无羡看着伏魔洞前的这些修士，他们的神情，和誓师大会那晚酹酒宣誓，要将他和温氏余孽挫骨扬灰的那些修士们如出一辙，有的就是那晚幸存的人，有的就是那些修士的后人，而更多的则是和那些人怀有同样信念的“正义之士”

那名自言被他斩断了腿，不得不安上木制假肢的中年修士——易为春，道：“你的三千多人血债和你夫人将近五千多人的血债，你们万死不能赎清！”

魏无羡看了看聂清婉，似乎不太敢相信，他越来越好奇，越来越疑惑，十三年前聂清婉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阴虎符应该是被他毁了一半，莫非，聂清婉又炼制了另一半？还是说，她有事瞒着他？

而现在的聂清婉和他也是同样的疑惑，她在金麟台的那夜，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真的恢复记忆，自己十三年前到底做了什么，现在根本就是完全想不起来一点，只能闭口不语，根本没有可以给她反驳的机会

魏无羡道：“三千人？不夜天城当晚，到场的的确有3000多名修士，可是在场的还有几大家族的首领，和各家的精英名士，有这些人在，我难道真的能把这3000人都杀干净？而且，你说我夫人在十三年前血洗了将近5000多人，她难道真的将这5000多人都血洗干净了？你究竟是太看得起我们，还是太看不起他们？而且刚刚那位姚宗主不是也说了？我夫人最后战败，还是被她哥哥含光君所救，你们5000多人欺负她一个女子，真是好意思啊，对了，我是不是可以说是，你们因为她是我的夫人，因为记恨我，所以眼里也容不下她，最后故意找了个罪名去杀她，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夫人可以说是正当防备，保护自己而已，何罪之有？”

他只是在平淡的陈述一个事实，那名修士却觉得受到了轻视侮辱，怒道：“魏无羡，你少信口雌黄，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最会炼制傀儡的就是你和聂清婉，而且，她没恢复记忆之前，被封锁在云深不知处，这城中还从未出现过傀儡围剿，偏偏她恢复记忆，离开云深不知处后，城中便开始出现大量傀儡，如果不是她，那还能有谁？你以为我在跟你讨论什么？血债还能讨价还价吗？”

魏无羡道：“我并不是想在这种事上讨价还价，而是我不想光凭别人的一张嘴，就能随便添加我和我夫人的罪名，我们没有做过的，我们不想硬扛，也不会硬扛”

一人道：“不是你们做的？还有什么不是你们做的？”

魏无羡道：“13年前我夫人一事，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16年前，穷奇道和不夜天，我暂时没有证据，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赤峰尊遇害就不是我做的，金麟台金夫人自尽，也不是我逼的，还有你们一路杀上山来，遇到的这些傀儡，也同样不是我和我夫人操控的”

苏涉笑道：“夷陵老祖，我只听说你狂妄，却未料到你如此谦虚，若不是你和聂三小姐，我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控制的了这么多傀儡，逼得我们如此狼狈不堪”

魏无羡冷笑一声：“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有了阴虎符，谁都可以”

“阴虎符不是你的法宝吗？”

魏无羡故意道：“这就要问，究竟是谁对他这么爱不释手了？就像温宁，某些世家明明怕鬼将军怕的要死，口里喊打喊杀，却悄悄把他藏起来十几年，奇怪，究竟是谁告诉我已经把他挫骨扬灰了的？”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向了在场的兰陵金氏门生，毕竟当初全职负责此事，信誓旦旦说已经焚毁了温氏余孽的两名为首者，还在不夜天成带头撒骨灰的，是兰陵金氏的前一任家主——金光善

苏涉立即道：“你不必搬弄是非”

正在此时，树林之中，又传来簇簇的异响和咕咕怪声，蓝启仁道：“大家小心！新一波傀儡来了”

闻言，一半人转身应对，另一半人还在警惕的将剑尖对准伏魔洞前的那一群“乌合之众”

一只傀儡突然跃了过来，江澄手上指环瞬间“咔咔”作响，唤出紫电，将那只傀儡击飞出去，可那只傀儡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又直直站了起来，江澄正想在击一鞭，可没想到，紫电鞭身上流转的紫光忽然一暗，片刻之后，熄灭了，长鞭迅速化回了一枚银色的指环，套上了食指，江澄当即愣住，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紫电自动收势的状况，他还在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两滴血滴到了他的手掌心中，正在与群尸混战的人群中，也陆陆续续传来数声惊呼，放眼望去，竟然十之八九的人剑光都黯淡了下来，将近一半的人都纷纷开始吐出鲜血

危急时刻，魏无羡，聂清婉，蓝忘机和温宁四人抵在了最前面

一名剑修慌道：“怎么回事？我的灵力没了”

“我的也没了！”

这些上乱葬岗来准备大杀一场的修士们，竟都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失去灵力了，非但剑光消退，符篆失灵，连姑苏蓝氏和秣陵苏氏的门生的琴箫奏乐也沦为了凡音，失去了退魔之效

形势陡转！

魏无羡觉得大事不妙，心道：“不好，中计了”

蓝忘机唤出古琴，弦响震天，聂清婉唤出“清忧”，寒光四起，杀意凛然，温宁也跃下伏魔洞，仅凭单拳驱赶凶尸，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之中，蓝思追和蓝景仪忽然在伏魔洞口喊道：“大家，快过来，到伏魔殿里面来，这大殿的地上有个好大的法阵，稍微修补一下，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有些杀昏了头的修士，一听便想冲进去，苏涉连忙高声喝道：“不能进去！这一定是翁中捉鳖之计！里面一定有更危险的陷阱在等着我们！”

听他这么一喊，众人又猛然惊醒，犹疑不决，魏无羡冷“哼”一声：“在外面死也是死，进去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进去还能拖一拖，苏宗主，你这么急着让大家陪你一起死，你什么意思啊？”

他这话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因为是他说的，众人反而更不敢进去了，犹豫着继续苦苦与凶尸撕斗，旁人没了灵力，还能再勉强支撑一阵，聂怀桑却是等不得了，众人皆知，他胆小怕事，天赋又差，人还不上进，不好好修炼，被这突生的异变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全靠几个贴身护卫奋力保护才没受伤，眼看尸群越聚越多，根本望不到尽头，他忙道：“喂，你们到底走不走啊？你们不走的话，我走了，快快快快快！！！走走走走走！！！”

话音未落，聂怀桑便干脆利落的领着清河聂氏的一帮门生们冲进了伏魔洞，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旁人顿时被他这份坦率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欧阳子真也叫道：“阿爹，我们走吧，走吧！他们要是想害我们，早就害了”

其他人一听，也顾不上那么多，连连领着自家门生冲进了伏魔洞，魏无羡看着仍站在原地不动的苏涉，疑惑道：“咦？苏宗主，还不进去？也好也好，你还是留在这里吧，真是勇气可嘉呀！”

说完，他便带人慢慢退了伏魔洞：“小清，蓝湛，快进来！”

蓝忘机点点头，聂清婉提剑的手腕一翻，灵力瞬间运转在剑锋，一股强烈的寒冰之气从聂清婉周围散发出来，紧接着，聂清婉将“清忧”狠狠一划，环在“清冰”身上的寒冰气息化作强大的灵力飞速袭向那群傀儡，刹时间，被寒冰之力击中的傀儡便化为灰烬，聂清婉三人也顺利退回了伏魔洞，温宁则用身体死死的抵住了大门，避免余下的傀儡冲了进来，伏魔洞也很顺利的容纳了这千余人众，千人的喘气，急语，惶惶之声在空旷的主洞之中回荡不止

聂怀桑看着地上残留的巨大阵法，犯了难的道：“这个阵，怎么补啊？”

蓝启仁一进去便走到聂怀桑身边，在他殷切的期待目光中，检查了地面上阵法的残缺之处，这阵法果然是年代久远，当下割破手掌，以鲜血将阵法补上，阵法一被补上，门外的那些走尸便都仿佛被挡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外，暂时冲不进来了

魏无羡等蓝忘机，聂清婉收起琴和剑，这才和他们两一起缓缓走入殿中，进入大殿中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修士们看到这一黑一白一蓝双双步下台阶，一千多颗心立即又提了起来，谁都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个下场，他们明明是来围剿夷陵老祖和百鬼王的，现在却反倒被围剿了一样，还要躲进夷陵老祖的祖殿才能苟延残喘一刻

蓝启仁补完了地上的阵法，站到了人群之前，挡住了这三人的去路，昂首挺胸，就差张开双臂拦住他们了，一看魏无羡有破坏阵法的动作就拼了这条老命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蓝忘机道：“……叔父”

蓝启仁心中失望之情未过，一时半会儿仍是不想看到这个从小教到大的得意门生，只看向一旁的魏无羡，冷冷的道：“你究竟想如何？”

魏无羡淡淡的道：“不如何，不过进都进来了，不如一起来聊聊天”

易为春喝道：“我们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对，对，没什么好聊的”

魏无羡无所谓的道：“怎么会没什么好聊的呢？我就不信，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毒了吗？”

其他人一听，也开始疑惑起来，魏无羡又道：“诶！诶！天地良心，我魏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让你们所有人都神不知鬼不觉得中毒啊”

聂怀桑道：“对啊，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啊”

魏无羡笑道：“是吧？我猜呢，你们围剿之前，一定没有来得及一起吃顿饭吧？所以，你们应该不是中了什么毒才对”

蓝思追道：“一定不是毒，我从未听过有什么毒，能让人突然灵力溃散的，否则，这种毒，早就被天下修士重金求购，传的沸沸扬扬，腥风血雨了”

此次来的修士中有不少医师，不少人抓过几人探了一阵，一人问道：“那个……医师，医师呢？来来来，快看看我，我这灵力溃散，是暂时还是永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