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蹦蹦跳跳出了酒楼,曹蔚宁像个尾巴一样跟着阿湘,想来是温客行同意了阿湘的心愿。
三人依旧围在酒桌前,周子舒看向二人离去的地方: “这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孩子大了,拦都拦不住,你又何必阻挠?”
“他啊,就是舍不得阿湘,就因为舍不得,别说区区一个曹蔚宁了,就是天子皇孙也入不了他的眼啊。”江明笙看着温客行那幽怨的表情笑笑。
“我看那曹兄弟为人还算本分,模样也还算配得上。”
“配?我呸!配个屁!阿笙说的对,天子皇孙也配不得!”
周子舒和江明笙闻言齐齐笑出来:“叫阿湘去找小女婿的是你,见不得白菜被猪拱的也是你。老温,你说你纠不纠结?”
“四处想方设法躲我们的是你,说要一起浪迹天涯的也是你,你纠不纠结?”
江明笙闻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无奈笑笑,这两人,哪里是心狠手辣的样子,倒活像两个孩子,一如往昔。
“那我问你,方才你哄曹蔚宁的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周子舒闻言微微一顿:“有假有真,你猜。”
两人相视一笑,江明笙却蹙起眉。
岳阳派内,曹蔚宁和阿湘坐在石阶上。
“有道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诶呀,你啰啰嗦嗦的念什么经啊”
“阿湘,我心中颇有感慨,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你说,像周温二位兄长和江姑娘这样互为知己,生死与共,真是人间幸事啊!”
“什么跟什么呀,谁告诉你江明笙和我主人是知己的啊?”
“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
“诶呀,你不知道……”阿湘对曹蔚宁耳语了几句,曹蔚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来如此,想不到温公子竟有如此心意,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阿湘没接茬,她怎么也想不通,主人心里明明惦念叶姐姐,怎地如今又缠上这江明笙了?
“ 可是,怪只怪这天意弄人,周兄身患重疾,这有一天,他撒手人寰了,那温公子和江姑娘痛失知己……”
“唉,你还替他操心呢?那总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心悦都能易人,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己?
“此言差矣!阿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诶呀不想听~”
“我想给你讲”
阿湘撇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了,曹蔚宁站起来踱步:“我范师叔呢,一表人才,可终身未娶,我小时候不懂事,也曾问过他为何不成家,他便跟我说,这人的一生中有许许多多的缘分,但真正属于他的、最为契合的就那么一个,如果遇不到,人一生浑浑噩噩也便罢了,跟谁都行,也能挺快乐的”
阿湘拄着腮,打了个哈欠。
曹蔚宁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如果你真正遇到那么一个人,它就像一把剑,和原装的剑鞘一旦尝到了亲密无间的滋味,这若是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阿湘依旧不懂,对此不顾一屑,她只认为再造一把便好了。
“剑可如此,人又如何?”
阿湘微微沉思:“嗷,你说我主人和痨……周絮啊?他俩是挺好的,我从小跟主人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这么活生生的!即便是跟着叶姐姐……”
“这位叶姐姐想必就是温公子口中的阿姐了吧?为何跟着珍视的人也会不愉悦呢?”
“生活所迫嘛……他们两个小时候过得不算太好”
“生活所迫?温公子儿时过得很辛苦吗?那这位叶姑娘呢?”
“诶呀问那么多干嘛!我也只见过叶姐姐几面而已嘛……”都无所谓了,即便周絮死了,还有另一把剑鞘呢,没了叶姐姐,总归还有江明笙的。
阿湘挥舞着手,停在半空,曹蔚宁失了神,想要去触碰,气氛变得微妙,阿湘反应过来迅速将手收回,曹蔚宁这才回过神,慌张掩饰。
“你……你师叔待你挺好的?”
“当然,我们门派人丁不旺,反而上下亲如一家,我们门派上下不日就要来到岳阳派了,我想请你见见他们。不对!我想让他们见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呀!又丑又凶”
“胡说!我就喜欢你这样,你哪有那么丑”
阿湘闻言心里乐开了花,她也站了起来。
“小时候师叔给我讲的剑鞘之论,我其实也不懂,但是,但是我想,我想带你见我更多的亲人,我想让他们知道,眼下我终于懂了”
曹蔚宁的话虽说充满羞涩,却无比真诚难得
“哦,你是想举个例子啊?那你不应该带我啊”
“阿湘如此品貌,这身边定会有良人在暗中倾慕不已”
阿湘收拾好欣喜的表情:“良人?我怎么没看见啊?我就看到一个……傻子!”
阿湘说着这话跳着跑开了,曹蔚宁在后面叹口气。
阿湘来到一棵桃树下,自言自语起来:“良你个头!姑娘我只不过是过来照顾成岭的,顺便凑凑热闹,学学怎么做人,什么剑啊鞘啊的,嘿,傻子。”
-------深夜罗府------
喜丧鬼朱裙青丝,坐在一处藤萝吊椅上,身边是诡异的绿光,在这黑夜显得格外慎人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柳千巧身后跟着个红衣小丫头来到喜丧鬼身边,那小丫头端着一碗药。
柳千巧轻轻出声:“主人,药都给您配好了,您务必记得每天按时服用,要不要我找个女孩每日提醒着点您?”
“别婆妈,千万不能误事,如若那个疯子又发作起来我可不会救你”
“您放心,千巧心里有数,主人您多保重。”
“千巧,你办完事情就立马回来,切记,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千巧!”
柳千巧刚走出几步就被喜丧鬼叫住
“主人有何吩咐?”
“记着带上雨具,明日会有大雨。”
柳千巧会心一笑:“是”
一清早,黄鹤喝了一口水,出了丐帮的大门,就看见于丘烽站在丐帮门口,黄鹤直接一口水喷出来。
“黄长老,一大早贸然来访,失礼了。”
“于掌门,贵人不临贱地,你堂堂华山派掌门,一大早跑到我这叫花子地盘做甚啊?”
“于某人今日前来,是给丐帮送礼来了。”
黄鹤有一瞬的意外,随后冷笑倒掉碗里剩余的水:“呵呵,这可好,岂不说你华山派和我丐帮的交情可没到这个份。于掌门,你可知高崇已和老夫撕破了脸,你跟我走这么近,就不怕你家主子恼你?”
这番话当真有些意思,说的便像于丘烽是五湖盟的狗一般,如此这番,怕是要惹得这高崇这个主人不高兴了。
于丘烽没在意这个,还往上凑着:“我于丘烽有眼无珠认贼为友,黄长老看不起也是我于某人咎由自取,可杀子之痛不共戴天,我于丘烽纵使再窝囊十倍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谁敢对华山派掌门人之子动手?鬼谷?魔林?”
“正是他五湖盟!”
----------
当时夜半时分,五湖盟弟子宋怀仁利用缠魂丝镇了结了于天杰。
“这缠魂丝果然好用,长舌鬼诚不欺我!就凭你华山派这点能耐,也想染指琉璃甲?呸!”
----------
“空口无凭,证人死了,证据丢了,单凭你于掌门一张嘴和缠魂丝的联系,就算再加上泰山派的指控,要扳倒五湖盟盟主恐怕很难。”
“黄长老,我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让那五湖盟和高崇身败名裂”
黄鹤来了兴趣,于丘烽接着说
“二十年前,五湖盟率领天下群雄讨伐成魔的容炫,容炫死后,五湖盟将五块琉璃甲私分,各藏其一,可怜那天下英豪至死都不明白他们的热血只是为了那群人的贪欲,拜拜抛洒!”
“黄长老,你们丐帮死伤之众不在我们五岳剑派之下啊,您说这件事一旦败露,他五湖盟就算不立刻分崩瓦解,也再没有资格去掌管那剩余的琉璃甲。论德论能,能执江湖之牛耳者只有丐帮,到时我们逼他五湖盟交出琉璃甲,由丐帮来率领群雄来讨伐鬼谷和魔林!”
黄鹤闻言腹诽:连这种缩头乌龟现在都要和五湖盟叫板了,大势所趋啊,高崇栽定了。
------客栈-----
“阿絮啊!阿笙呢?”
人还没见到,声音便先至,温客行推开周子舒的房门,他在门口看见周子舒对着铜镜一阵捣鼓,旁边似乎还有个人,他走上去
“你在做什么?”
周子舒带着胡子转过头,他身边那女子也转过头看向温客行,可给温客行吓了一跳。
“阿絮你这是做什么?这位是……”
周子舒和那女子对视一眼,纷纷笑出来。
温客行见那女子的装扮极其眼熟,这才惊呼:“阿笙!”
江明笙莞尔一笑:“不算太蠢”
“见了鬼了,好端端的你俩易什么容啊?赶紧把它摘了!”温客行说着就要伸手去揭江明笙的面皮。
周子舒挡住他:“诶,别动手动脚的,我好不容易弄的。”
“就应该也给他弄一个。”
温客行听两人讲话不寒而栗:“你们别顶着这张脸跟我说话,我会发噩梦的”
周子舒端详江明笙一会儿,又看看自己:“多男人啊?要不……换回以前的?”
周子舒撕下胡子,江明笙也褪去易容,鼓捣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别了别了,还是眼下这个好。”
江明笙拿起旁边的一张面皮:“我看啊,给你弄一个不错。”
“诶!我这张脸可是老天爷的杰作,玷污它,那叫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
“哦哟~会遭天谴~我好怕怕呀~”江明笙的脸皱在一起阴阳怪气起来。
周子舒笑笑:“你俩别瞎扯了,英雄大会召开在即,虽然成岭已经交出了琉璃甲,但是高崇并未对外宣布此事,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打着张家遗孤的主意,我们行迹已经暴露,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所以易容是有必要的,你这个脸啊,太过于扎眼了”
“我不用!”温客行眼珠一转:“嘶~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阿絮啊,有生之年,你可总算变相承认我好看了?你放心吧,我温某人啊可是麻烦的祖宗,所有麻烦碰到我,那可都得诸邪退避,不必担心。”
江明笙摇头晃脑嘲讽了他几句:“现在不扮演温大善人了,倒扮起麻烦的祖宗了?”
“我何时装过?我本来就是好人。”
江明笙不想听他说废话了,抄起一个白色的小玉瓶塞进他怀里:“你啊,多研究研究旁的吧。”
温客行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嫌弃的移开脑袋:“咦~这是干什么的啊,你们就把它往脸上糊啊?”
“改变骨相用的,难闻倒是难闻了点,故意塞给你的,就知道你会闻闻看”江明笙调皮的笑笑。
温客行哼了一声,就要去拿另一个罐子,被周子舒制止:“别乱碰。”
“我就想知道!”
“垫臀的”
温客行一听这个,把手乖乖收了回来:“阿笙啊,你怎么也懂这些呢?”
“我呀,多少会一点,只不过技艺不精罢了,自然比不得子舒,略懂之人摸一摸便知是易了容的。”江明笙边说边打开一个红色的罐子递给温客行。
温客行戳了戳,是软的:“这是什么?”
“倘若有胎记或痣,拿这个遮挡。”
“直接易容不就好了?何须这般费劲?”
江明笙轻笑:“不是所有人都看脸识人,例如有百姓看见逃窜的犯人,只见那人臂膀上有块红色胎记,捕快便能根据这胎记来找人。”
“嗷~阿笙懂得真多。”
周子舒看两人一唱一和,他踢开凳子:“你既然什么都想知道,那不如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师父,我就倾囊相授。”
“切,什么雕虫小技,还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婿”
“你学不学?”
“哼,我问阿笙便是。阿笙,这易容术真能扮成任何人?”
“相貌声音易变,但这习惯和生活方式可难学啊,熟人一下便能识破,所以要么你和扮演者熟悉,要么旁人与你的扮演者不熟。”
“那这点小招式骗骗成岭可足够了。”
周子舒轻撩刘海:“就凭你,也想模仿我的绝世风采?”
温客行也不甘示弱,顺势整理自己的头发,一努嘴。
江明笙看着两人不免发笑,她拿起一旁的胡子粘在温客行脸上,笑着跑开。
“嘿!阿笙!”温客行摘下胡子朝江明笙跑去。
“好了好了不闹了。”
“算你识相”温客行双手按住江明笙的两个肩膀,将她推回来,周子舒见状笑两人幼稚。
另一边,于丘烽慢吞吞回到一间屋子,坐在铜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眼里流露出不属于他的柔情:“几回沧海平,山雪别云岫。一眼万年清,唯此心如旧”
他将手摸在边缘,撕下一张面皮放在桌案上,再见铜镜中人,俨然一俏女子-----柳千巧,只是那左脸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
温客行召集群鬼开会杀了白无常那日,他留下柳千巧,对她耳语过后。
柳千巧一脸茫然,又泛着泪花:“为什么?”
温客行见她这么问,眉头上挑,似是觉着她的问题有些白痴:“借刀杀人,让正道狗狗咬狗,难道不好吗?”
柳千巧低下头:“属下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我如此?”
温客行冷笑:“自从出谷,你多次暗中窥探此人,你以为我不知?”
“谷主……”
“既然如此,那让你索性看个够,早死早超生。”
-----------
柳千巧抚摸着自己的疤痕,自言自语,声音梗塞:“我以为我什么都忘了,却原来什么也没有忘记,你的一切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仿佛什么都在昨日。”
“烽郎,两世为人,为什么还不能削减我的思念?”
------岳阳派-----
高崇一众人出了大门,看见一年轻白衣男子不羁的坐在高高摞起的木架之上,背后还背着一把宝剑,是无法藏匿的大剑,一旁还悬着一个令牌----山河令。
“五湖盟盟主高崇恭迎剑仙莲驾。”
接着,高崇身边的弟子也开始作揖行礼:“拜见剑仙。”
那男子缓缓转过头:“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
沈慎一见这毛头小子敢如此不敬,心里便升起一股火来:“哪来的小子,你好大的脸呐,我大哥是来迎长明山剑仙的,你竟敢冒领我大哥的礼?山儿,剑仙在哪?”
弟子山儿看了看沈慎:“就是这位少侠!”
“你是高崇?那你就是沈慎喽?”
“我大哥的名讳岂是你这小子能叫的?”沈慎说着就要探出步去。
被高崇拦住:“这位少侠,敢问你是奉了长明山剑仙之命来的吗?”
男子不屑一笑:“山河令还你!”他拔出那把宝剑,将山河令打还给高崇。
高崇稳稳接住令牌:“少侠,敢问你是?”
“叶白衣。”
“叶少侠,你这是何意呀?长明山剑仙与初代山河令主曾立下誓言,一旦鬼谷危害江湖,持此令者便可邀请剑仙仗剑出山,铲除群鬼,荡平鬼谷”
“是要除,还要除魔林,我这不是来了吗?”
高崇见他少年气,显然不信:“少侠,英雄大会即将召开,江湖正道中人聚集在此,共同商讨如何铲除鬼谷和魔林。剑仙乃世外高人,前辈名宿。你代剑仙前来增光添彩,但是……”
叶白衣打断他的话:“可没人答应你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会,山河令重聚之日,青崖山绝迹之时,如今还要再添个隐屿魔林,等你们废话完了,剑仙会依约助持令者荡平鬼谷和魔林,别的事别烦我!”
叶白衣说完便飞身离开,高崇仰望他离去的方向内心想:此人年纪轻轻,怎会有这般强大的气势?神光内敛,渊渟岳峙,剑仙传人果然深不可测。
众人皆想那长明剑仙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却不想此人能活上百年之久,保不得容貌?叶白衣看着如同少年,实则老矣,哪里是什么传人,分明就是长明山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