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杨博文便陷入了病榻之中难以起身。原本就单薄的身躯,在病魔无情的侵蚀下显得更为瘦削。无论是闭眼沉睡,还是睁眼清醒,左奇函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头。
张函瑞则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他身旁,悉心照料。
然而,尽管张函瑞尽心尽力,杨博文的病情却没有丝毫起色。张函瑞为了寻找良方,四处奔波,但结果总是徒劳无功。
某一天,张函瑞一如往常地为杨博文熬制药汤。当他忙碌完毕回到床边时,发现杨博文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张函瑞心中一愣,随即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张函瑞“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杨博文“没什么……总觉得拖累了你。”
张函瑞“我们是朋友,别提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张函瑞“你快点好起来,这才是我最期盼的事。”
杨博文没有回应,只是一笑置之。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只怕时日无多。
但他没有把这些告诉张函瑞。张桂源的牺牲已经让张函瑞悲痛欲绝,他不愿再给他增添负担。
季节更迭,春天离去,秋天来临,杨博文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张函瑞内心有所预感,却始终缄默不言。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张桂源……”
“我真的好想你啊……”
“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你和左奇函都是骗子。”
张函瑞捂着嘴,望着窗外那轮明亮的圆月,月光倾洒下来,照亮了他的面庞,映照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直到有一天,杨博文病危的消息传到了张函瑞耳中。
那一天,他仍在舞台上卖力演出,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为观众呈现最好的一面。演出结束后,他来不及卸妆,就被匆忙拉下台,一路狂奔回家。
脸上残留的妆容还未洗净,他就冲到了杨博文的床前。
望着杨博文苍白如纸的脸颊,张函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压抑已久的情感喷涌而出,泪水夺眶而出。
杨博文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张函瑞的衣角。
杨博文“张函瑞,别哭……”
张函瑞“你要离开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杨博文微笑着,抬起手轻轻拂过张函瑞的脸庞,试图擦去他的泪水,手指上沾染了些许脸上的胭脂。
杨博文“也许……左奇函知道我一直在想念他,所以唤我去陪他吧。”
张函瑞紧紧握住杨博文的手,身体因激动而颤抖。
杨博文“对不起,函瑞,我也要离开你了。”
杨博文凝视着泣不成声的张函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手也逐渐失去了知觉。
“左奇函,我来陪你了。”
“只是让你丢下函瑞一个人,确实有些自私。”
“希望函瑞不会怪我。”
杨博文走时,眼角还滑落下一滴泪珠。
他舍不得张函瑞。
料理完后事,张函瑞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原本就寂静的宅院此刻更显凄凉。
挚爱与挚友相继离去,命运似乎不再给予他任何生机。
张函瑞心想。
他的目光停留在张桂源多年前赠予他的那把剑上。
他曾用这把剑演绎了许多精彩的戏码。
但现在……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已失去意义。
他坐在镜前,涂抹上胭脂,化好妆容。
穿上鲜艳的红色戏服,张函瑞拿起那把剑,再次唱起了《霸王别姬》,声音悲切,却依然婉转动听。
张桂源,杨博文都已经去陪伴左奇函了,那你会不会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少了什么呢?
张函瑞抚摸着剑柄。
等我过去,永远陪伴你好不好,永远在一起。
他如此想着。
这样我们四个人又能聚在一起了,就像从前一样。
对了,你们阴曹地府……还需要戏子吗?
我可以继续为你们歌唱,只为你们歌唱。
张函瑞想着,手中的长剑划过颈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剑上,也溅在那身红色的戏服上。
鲜血与戏服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在询问瑞戏子的下落,为何许久不见他的身影。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已经自刎多时。
殉情。
随后,京城迎来了一场大雪。
严冬随之而来。
人们纷纷感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了。
刘广叛乱成功,即将登基称帝,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一切都不复旧日的模样,曾经的美好与繁华已经逝去。
张函瑞带着满腹的委屈和遗憾离去,但还好有许多人记住了他。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在身着鲜红戏服的张函瑞身上,覆盖在他如火一般热烈的身躯上。
京城的大雪埋葬了张函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