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十】
他终于解开了关于她最后的迷。
难婆原本不叫难婆,本名叫元音。是孟府夫人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丫鬟,自小就跟着孟夫人。
后来孟夫人生下了他,元音就成了自己的阿嬷。
在孟汀州的记忆中,他的娘脾性奇怪。他小时候不管哭得有多厉害,孟夫人都不会哄他。她只是常常地,就那么生硬的梗着身板直在那儿,冷冰冰地望着哭闹的自己。
幼子毕竟太稚嫩了,看不懂娘亲眼神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被自己唤作“娘”的女人好像真的并不喜欢自己。
于是他的哭声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与之相反的,是他心中那道被撕开的口子,细细地裂开。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后来总归又不痛了。
是阿嬷捂住他的肚子。
那双纤细而温暖的手,轻轻的就将自己抱了起来,“哼哼哈哈”温柔地哄着。用软丝巾轻轻擦掉他眼角边的泪,再往他嘴里小心翼翼的塞一颗牛乳饧。
再到后来,他渐渐地就不那么在盼望着娘亲来哄自己了。当年那个只会追着满树石榴花香跑的小鸢儿长成了孟少爷。
而那孟府夫人,也成了弃妇。没过几年,元音那丫鬟也跟着跑了,来到了孟夫人当年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芙蓉居。
当年的孟夫人不是夫人,应该是落魄的小姐。元音知道小姐在这里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她舍不得让她吃苦,所以便常常揽了粗活累活一个人做。
孟汀州看着阵法中的幻境,手指渐渐蜷成了青白之色。
幻境里,是芙蓉居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埂地,是田埂地里头刺人的草尖和腻滑的黄泥地。几个身壮如牛的糙汉横在不远处的田径上,恶狠狠的盯着田埂上的两个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小姐身子骨弱,又有水土不服。最近咳疾犯得厉害,实在是做不了!我,我可以替她割草!我可以多割一亩!”
那人骂骂咧咧,元音并不在意。她只是在打发走了那人之后转过头,带着几分青涩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活泼的笑。那双纤细的手解了自己的布围裙,递给了她的小姐:
“知道小姐最讨厌做这些啦,你在树那边坐着休息,我割完了就回来找你。”
我从来不后悔跟着你,我也从来不后悔替你做这些事。以后我便叫难婆,只要我在一天,苦难和不饶人的岁月就不会越过我来到你身边。
可后来小姐不在了。
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做那么多脏累的活儿,可闲下来的日子里,她又总是会怀念以前最累的时候。
她一直在找她,她知道她就在这里。
难婆为了等她,在芙蓉居的山上守了一年又一年。她常常去庙里上香,每年求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那一天,她照常去庙里上香,刚要出庙时,外头却正好下起了大雨。
等雨停时,已是黄昏。这时庙里却来了个男人。等他上香之后,难婆便如往常一般向前搭话,想打听关于孟府夫人的事。
巧的是,这个男人也刚从京中回来。他说他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对京都比较熟悉。
而这个男人,就是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