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篇】
青砖上,血已经凝固了。死去的女人冷冰冰的匍匐在地,双手死命向前伸着,神情僵硬扭曲。
一位男子蹲在尸体旁边,漠然地眨了眨眼。
奇怪的是,瞧不清他的面容。在感受到身下之人已毫无声息后,他淡淡地起身——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原本撕心裂肺的喊声早已消弥殆尽,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的尸体。
一个时辰之前,洪水决堤,大水从山顶直直的冲到了山下。
而山洪来时,这死掉的女人,还在这寺庙内,老实本分地握着把枯木丫子扫地。
现在,却衣衫凌乱,脖子和大腿上全都是吓人的淤青。
想到这儿,这男子的神情中似乎带了几分怜惜。他用手指合上了她那死而未瞑的眼目,叹气似的说道:
“总感觉与你有些熟悉,却……罢了,你死的这般惨烈,心中一定有怨吧?”
他又以一种刻意的,压低过后令人略有些发麻的声嗓,诱哄道:
“生平往事,愿汝尽诉。君愿为汝平之,平汝心中之恨,之恶……”
接着,他似乎又轻声念了一句叫人难以辨清字音的口诀。
最后一个尾音落地时,原已浑身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却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似的强扭过头,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显得有些虚无缥缈,透着微微的,幽幽的绿光。
人魂已经与肉身离体了。
【苦楝•一】
芙蓉居,一间十分陈旧的茅草屋院中。
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大爷正不停的作揖鞠躬,满眼的着急,直勾勾地望着院子中央。
院子中央的阵法,正隐隐发着幽绿色光。而阵法的中间,躺着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的男子。
几个身着深青色服制的弟子围在院子中央,维持着阵型。其余弟子则是站在自己的师兄身后,观摩着他如何处理。
“大仙!大仙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他这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他可是我虎家的独苗啊您一定要救救他啊大仙!——”
老人家字字泣血哭得声泪俱下,鼻涕眼泪一把抓。到后来越说越激动,甚至直接给面前的一位着玉色衣袍的人给跪下了,头都陷在了黄泥土地里。
“明烛师兄!这,这怎么办?门主都进去这么久了……案子这么繁的吗?”
与这位师兄并肩而立的,只有一位年岁还小的女弟子。她扎着利落的马尾,纤长而略微弯曲的秀发绕在腰间,显得明净可爱。她望着只比自己长一岁,却沉稳如水的师兄,心中不免有些拜服。
柳明烛一脸的泰然自若。不仅如此,满脸都“真心实意”地挂满“关切”二字。他稳稳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老人家,而后便劝慰自己的师妹:
“不急。师尊进去之前便说过此案有些复杂,这虎家的儿子身上有两个人魂,定得好好调查才是——老人家,你既信得过我华胥门,便是信得我们门主,也信得过我们,令郎的情况不常见,劳烦再等一等吧。”
柳明烛说完,便示意一旁的几个弟子,扶老人家进去休息。
“我的儿啊!他是可刚刚中举啊!年纪轻轻前途无限,说不定以后还是个状元郎……可现在……”
此话一出,柳明烛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可怜而无知的老大爷心中愤懑不平,一路上边被人架着,还边在嚎。
“师兄!那屋里面那么……额,那么黑,你扶老人家进去干嘛呀?多晒晒太阳不挺好的么?”
柳明烛转头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神情看似有几分冷漠,也有几分无奈。他缓缓凑到她耳边,说得轻声却又十分刻薄:
“你是想说那屋里又脏又臭又乱是么?”
“……”
“呵,得了吧。他那身儿衣裳,都快洗脱色成祭服了。又跪又拜的——可别他儿还没走,先把我给拜走了。”
“……滚吧!我以后少跟你讲话!”
柳明烛!你跟你师尊被他们称作“笑面虎二贼”是应该的!
“哈哈。”
柳明烛看着这丫头气急败坏地冲进屋子里去安慰那糟老头,耳边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时,院子中央的阵法终于有了动静。
“哎!门主出来了!”
“门主!”
那几位守着阵法的弟子纷纷下跪,恭恭敬敬地向门主行礼。
孟汀州温柔的笑笑,抬手让他们起来。
“明烛,你过来。”
“师尊唤我有何事?”
“嗯,情况有些复杂。我去阵法之中探查时,发现那老人家的儿子身上,确实有两个人魂。但……是一个生魂,一个亡魂。”
柳明烛俊秀的眉头皱了皱:
“一个人身上有两个人魂已是少见。虎生虽然疯癫,可并未身亡。那个亡魂,必定是其他人的。”
“虎生是谁?”
孟汀州施了法,使自己的面容看不真切。出阵法前,头上还戴上了帷帽。但柳明烛却像真真的见了他那疑惑的表情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一脸的无奈。
“师尊,那老人家在您进阵法前,好歹也嚎了个几十遍了,您老都没印象的吗?”
“哈哈,忘了,忘了。”孟汀州说到这儿,打量打量了四周:“——哎,你又把人家姑娘给气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