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无风,树无声。
冷月斜照。
幽暗的巷子里站着几个人,有的手里拖着钢管。为首的是个女孩,一头及腰长发,身材纤细高挑,虽然在黑夜里五官有些看不真切,但光从月色下模糊的轮廓也能依稀看出是个美人。
瞿澈冷不防被这行人堵住去路,只觉得从头到脚瞬间冷了下来,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残存的理智向她下达了一条短促的命令——
跑!
瞿澈扔下书包转身就跑,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巷子很长,仿佛没有尽头。她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
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和这群人打交道,她很清楚落到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也正因此,此时的她慌而不乱。冲出小巷,视野突然开阔了,左侧是一片居民楼,右侧是一片废弃的工地。瞿澈只略一停顿,就做出了判断,朝左边的居民区奔去。
影视剧里的主角被追杀时总爱往各种犄角旮旯里钻。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除非追你的人是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否则往有人的地方跑才是最佳策略。人多了,追的人总会有所顾忌。
不幸的是,四周一片寂静,跑出大老远一个人也没见到。瞿澈心里暗道自己失策,居然忘了现在已是深夜。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一横,想着实在不行就上楼吧!他们要是敢追着上楼,就拍门向户主求助。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湖。灯光照在湖面上,泛起一片粼粼的波光。
瞿澈内心一阵狂喜,她老家在江边上,所以从小就练就了很好的水性。就是后来进城上学了,每年冬夏两季回老家度假也少不了要和乡下的小姐妹们下水玩耍一番。哪怕在汛季横渡大江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应付大城市里风平浪静的人工湖自然不在话下。
下水躲藏,看起来是兵行险招,对此刻的瞿澈而言却是最稳妥可靠的自保手段。
而后面那群紧追着她不放的人也绝不会想到她会采取这般极端的紧急避险策略。溺水的危险、着凉感冒的可能性、弄湿衣服丢失财物带来的损失、湖水存疑的卫生状况以及当街表演“后现代主义行为艺术”带来的尴尬和屈辱感……无论哪一样都极具劝退说服力。
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永远想象不到那些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人能干出什么来。
君不见《少年的你》里的陈念,面对魏莱等人的围追堵截,连垃圾车都可以当成暂时的庇身之所。相比之下瞿澈跳湖避难的想法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瞿澈最后权衡了一下利弊——跑进居民楼,最坏的结果是被追上,不得已在楼道里拍门呼救,获救的同时社会性死亡,自己被“追杀”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下水,基本可以确定不会被发现,最坏的结果是湿身,打两个喷嚏,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把弄湿的校服扔进洗衣机。
作为社交恐惧症患者+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士,瞿澈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一溜小跑来到湖边,正准备往下跳, 突然“哗”地一声,水泼了她满头满脸。她本能地后退一步,低头一看!
只见一尾通体火红的大鲤鱼卧在岸边,大眼紧盯着她,嘴巴夸张地一张一合,竟诡异地吐出人语——
“你不该来这儿。”
“这儿不属于你。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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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灯火辉煌的夜。
都市的夜空没有星星,但也拥有属于自己的绚烂繁华。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骄横而无所顾忌地撕裂了浓重的夜色,各色灯光擦亮无边黑暗。远处,川流不息的车辆连成一条闪光的带子,像银河,在高速公路上缓缓流动,流向无穷远处的未知。
“瞿澈,你醒了?”同桌何小满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瞿澈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这个老实巴交的乖学生努力把原本就小的嗓音一压再压这才怯生生地在高三的晚自习上开口的样子。她坐起身,理理乱了的刘海,“我睡了多久?”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想到了武侠小说中的经典狗血桥段——
女主角在打斗中受了重伤,接连数日昏迷不醒。男主角无微不至地精心照料,女主角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睁开双眼,气若游丝地问男主角:“我睡了多久?”男主角激动地一把抱住女主角,声泪俱下:“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郎中说你今天要再不醒来,就、就……”
事实证明,现实生活和文学创作还是有较大出入的。何小满低头看了眼手表,有些无奈地回答:“三分钟。”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头还疼吗?”何小满又问。
瞿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在晚自习时打盹这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干,之所以这么干就是因为她头实在疼得厉害。至于为什么头疼……
既不是长期熬夜做题带来的恶果终于爆发,也不是学习压力过大引起了神经衰弱,而是被打的。
没错,刚才的梦是假的。但瞿澈长期遭受校园欺凌的现状是真的,而在梦里一直追着瞿澈的那些家伙,在现实生活中也确有其人。那个带头的女孩,名叫苏澜,是瞿澈的同班同学,现在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