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三

“我师父因为练功已经几十年滴酒不沾了，不过我有个小师弟，特别喜欢吃桃子，不知道这桃花酿的酒他爱不爱。”王一行将那玉瓶收入怀中，“不过先生，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很喜欢青城山，但我更喜欢乾东城。”古尘看着右手边空空如也的位子笑了笑。

“我青城山如今是道家魁首，就连如今的武当也比不过我们，别人不敢招惹我们。而我青城山也无别的野心，更不会利用先生。”王一行缓缓道。

“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只要你走出了这第一步，那么所有人都会开始动。”古尘拨动了一下琴弦。

王一行笑了笑：“我是年轻，但是我并不冲动，我第一步动，也是因为我有信心保护先生。”

王一行手轻轻一挥，腰间的桃木剑已经飞起。他转过身，院落之下已经站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了。

“无双城，宋燕回。”王一行也是微微一愣，丝毫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出现在这。

“请问这位无双城的少侠，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自从你踏出第一步后，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入这个院子。”宋燕回收回了手中的水月剑，抱拳道，“在下无双城弟子宋燕回，拜见古前辈！”

古尘想起前几日百里落仙的话，抬手为宋燕回递上一盏酒，却没有理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院外的方向，若有所思。

院落之外，一群人刀剑相向，这条原本寂静无人的街，已经挤满了不知从江湖何处赶来的各派高手。

直到马蹄声响起，一身白袍的镇西侯府世子百里成风挥着马鞭踏入长街，怒喝道：“此街封路，擅入者，斩！”

“此街又不是你镇西侯府的，凭什么不让人走！”有一剑客大喊道。

百里成风策马走过他的身边，长剑出鞘又归鞘，一颗人头已被提在手中，人头高高举起，又重复了一遍：“此街封路，擅入者，斩！”

杀鸡儆猴的效果出乎意料的有用，不过几息，一半的江湖人离去，而后军队手持长刀驱逐剩下的江湖人。

马儿一声嘶鸣，军队整齐的列在长街两侧，街道尽头走来一辆马车。

两侧兵士全都下马，单膝跪地，盔甲的碰撞声清脆而庄严，对着从马车中下来的人行礼：“参见侯爷。”

百里洛陈点了点头，随后马车中又一人踏了下来，百里成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学堂小先生。

彼时这座桃花小院热闹非凡。

看到那扇门再度被打开，王一行立刻手一挥，将那柄桃木剑握在了手中，看着面前出现的那个戴着白头斗笠的人，他微微一愣：“稷下学堂的人？”

小先生摘下了斗笠，露出了斗笠下年轻的面容，他笑了笑：“终于见到古先生了。”

院外，百里洛陈与九旻守在不远处。

肃穆老成的将军与风流倜傥的公子站在一处，矛盾而和谐。

“乾东城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不错。”九旻笑眯眯地射出一箭，一名试图靠近的江湖人被射穿咽喉，顷刻没了生息。

百里洛陈此时心情不大好，但身姿依旧挺拔巍峨，“终究是走到了这一天。”

“侯爷啊…那晚的话您终究未懂。”九旻声音沉了一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从七年前起，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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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之中，古尘望了一眼那学堂小先生，随后退了几步，坐了下来，轻抚长琴：“你是为学堂而来？”

小先生摇头：“我是为朝廷而来，与学堂无关。”

“我看出来了，为朝廷而来，当如何？”古尘拨动了一下琴弦。

“先生是西楚遗孽，理当收押，交大理寺治罪。”小先生恭恭敬敬地回道。

“你在皇子中排行第几？”古尘喝了一杯酒。

“排行第九，名若风。”小先生手轻轻地按在了剑上。

古尘一盏酒尽，却不再添酒，琴弦声也停了，声音拔高些许呼唤着某人：“徒儿呐，你也猜的不错，今日果然热闹。”

三人微惊，下一秒古尘两侧倏地出现两道身影，悄无声息，是百里家两位公子。

百里东君抱着怜华剑，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一圈，最终停在王一行身上，薄唇轻启道：“好久不见，王兄。”

宋燕回看见百里东君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变得火热激动，名剑山庄那一日的场景，他此生难忘。

“百里东君，又见面了。”萧若风面上依旧是笑，但心中却满是疑惑，“只是二位公子为何在此？”

“这话应当我问你，这是乾东城，我的地盘，我身后是我的师父，为何不能在此。”百里东君缓步走下石台，眼中隐有怒气，对于萧若风的不欢迎摆到明面上。

“怎么，难不成你要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是两码事。”萧若风此话斩钉截铁，表明自己的态度。

百里东君盯着萧若风眼睛几息，忽然唇间溢出几声笑，真奇怪，他竟然从这位小先生眼中瞧出一个“忍”字来。

百里东君慢悠悠退了几步，转过身背对萧若风，王一行露出不赞同的目光，百里东君若执意与萧若风为敌，那么不该把背后暴露给对方。

接着，百里东君清亮的嗓音忽然叹了口悠长的气，眉目分明的脸上仍有少年稚气，只是接下来说的话破开这种错觉。

“这件事明明可以给很多人办，地方督府、天启大理寺或者天子直率的影卫司，为什么交给一个学堂的学生？因为你姓萧，你需要积累功勋，为的是抓走我师父的这份荣耀？”

“我说了，身为练剑之人，我敬仰先生，但是这和我要带走先生，是两件事。”萧若风依旧平静，字里行间有理有据，百里东君试图激怒他的举动未能成功。

那青城山的道士王一行踏出一步，拦在了二人中间：“先生虽曾是西楚之人，但是如今西楚已经灭国了，先生也已经隐居，不可能再危及北离的安危。”

萧若风又摇了摇头：“这又是两回事了。”

“你似乎是个不通情理的皇子。”王一行眉毛挑了挑，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子而有所退缩。

百里东君又退回到古尘身边，看着三个人相争，他承认萧若风有情义，更懂情理，但他更感兴趣的是，萧家居然会出了这样的异类。

“所以你想带先生走？就凭你？”王一行已经拔出剑，与萧若风相对而立。

萧若风微微俯身：“我想试试。”

“好！那就来试！”王一行怒喝道。

“我来！”宋燕回一步向前。

“无双城的这位，你们无双城和朝堂的关系，可一直不错。”王一行提醒道。

宋燕回挥出水月剑，指向萧若风：“按照他的话说，这是两回事。”

观战的百里落仙好心情的笑了一下，这是他从露面到现在为止唯一算得上友善的表情。

这个宋燕回…不错。

“是，我这次来此，一不是官府办差，二没有朝廷诏令，我以剑来带先生走，你们自然可以阻拦我。”萧若风点头，“请。”

大概知道这一战不会速战速决，百里东君翻身上树枝，支起一只腿，喝酒观战。

宋燕回没有再犹豫，纵身一跃而出，长剑直逼萧若风咽喉，萧若风头轻轻一侧，长剑从他额边擦过，他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往宋燕回身后刺去。宋燕回长剑掠出，一个回身。

两柄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若风微微一笑，将宋燕回的长剑往下一压：“这一式回剑很是不错，很配你的名字。”

百里落仙品起桃花酒，头顶响起百里东君戏谑的声音：“你觉得谁能赢？”

“为什么一定要分出胜负呢？”

难道不可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宋燕回微微皱眉：“你的剑也很快，的确若风。”

“很快嘛？”萧若风一笑，整个人瞬间就到了宋燕回的面前，“这才够快吧？”

宋燕回一愣，立刻点足向后掠去，但依然还是慢了，萧若风一剑落下，就将宋燕回的整个右袖给撕了下来。

萧若风长剑放在眼前，手指轻轻在剑刃上拂过，最后手指在剑尾处一弹，发出“铮”的一声。

王一行终于看清了这柄如风一般的快剑，他微微一愣：“昊阙剑？”

昊阙，剑谱之上，位列天下名剑第八，也被称为天下正气第一剑。

“昊阙竟然在学堂手中。”王一行呢喃自语。

虽然曾经见过名剑山庄许久未曾出现的仙宫品之剑不染尘，可是昊阙剑可是真真正正被剑谱列为十大名剑之一的剑，习剑者见到这真正名动天下的剑，难免不心潮澎湃！

宋燕回瞳孔微缩：“这就是传说中的昊阙剑？”

“十大名剑中，昊阙远不算上品，你们无双城有十大名剑第二的大明朱雀，何必惊叹这一柄昊阙？”萧若风挑眉反笑地说道，“你的剑法不错，可想要拦住我，还差了许多。”

“我来！”王一行纵身跃起，一剑砸下。

萧若风抬起头，起剑迎之，脚下尘土被剑气卷起，一身白衣不染尘。

乾东城中。

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

白发临风的白发仙和执扇轻摇的紫衣侯落在了马车的身边，青衣侍女仰起头，往后望去：“都已经到了，两位尊使若还没有到，怕是赶不上了。”

忽然有一阵疾风掠过。

马车内的女子缓缓道：“他们已经来了。白发、紫衣，你们现在跟上去，定要将那西楚剑仙带到我的面前！”

“领命！”白发仙和紫衣侯抱拳道，急忙纵身跟了上去。

马车则停在了三条长街以外，没有再往前前进一步。

院子外的九旻察觉四道气息袭来，但这次他没有拦，瓮中捉鳖，也是好戏。

院子里，古尘的琴音突然急促起来，百里两兄弟警惕起来，百里东君从树下跃下。

百里东君歪头朝师父笑问：“师父，一会儿你不会出手的吧？”

古尘似是妥协一叹：“莫逞强。”

此时交战的三人浑然不知更强的敌人来袭。

萧若风笑了一下：“我不如这位道兄，能将吕素真掌教的剑法学得淋漓尽致。师父的剑法我学不会，他有一式名天下第二。”

李先生一剑既出，称天下第二，谁敢称天下第一？

“我不如师父，挥不出那天下第二，便只有自己的这一招，天下第三。”萧若风脚步轻轻往下一坠，然后起剑就是一甩。

院中之人，心头都是一震。

萧若风这句话说得很是谦逊，但世人谁不知道，创一招剑法，比学一招剑法，来得要难得多。更何况他创的招名天下第三，这个意思很容易理解为……

“倒不失疏狂，这才像个皇子。”百里东君点评道，萧若风话说得很谦逊，可话下的意思，却够狂。

而方才那句话意思是，学堂李先生之后，剑术之上，便是我了。

王一行闻言，面色郑重几分，持剑猛挥，手中握着一柄桃木剑，可看浑厚的剑气却更像是重剑的用法。

萧若风的昊阙剑忽然变得很慢，仿佛之前的快只是铺垫，而这一式慢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浑厚的剑气被他缓缓引来，厚重若泰山，横压直下！

“这就是你的天下第三？是要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王一行怒喝。

萧若风此时多少有些怒气，气笑问道：“你这修的道家心法，行式的又是哪位神仙像？”

“镇天真武，长生福神。今日我化之真武，举剑抬山！”王一行一剑迎上萧若风的山之剑气。

“今日我见真武！真武亦见我！”

两剑相撞，剑气澎涌，院中一瞬间飞沙走石，百里两兄弟抬脚挡在古尘面前，挡去灰石，但宋燕回仍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

烟尘散去后，只剩下王一行两手空空，一柄桃木剑飞落在那大树之下，萧若风低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