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掐着眉心的指尖倏尔一顿，良久出声。
“一定要西楚剑歌吗？”
“不一定，但计划就不好办。”
百里东君蜷起腿，缩成一团，似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于是看向一旁的百里落仙，有些气馁，“你说得对，人就爱后悔的存在。”
百里落仙预料之中的笑笑，未有责怪之意，“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后悔也后悔吧。”
百里东君闻言，眸光一亮，“有办法？”
“看你表现，天启来人，来的那位不好糊弄。”
百里东君不解，“爷爷和世子爷也不行？”
“能，但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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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东城，桃花院落中，一如当年孩童误入时般，惊鸿一瞥，未有岁月所长之变。
树下抚琴的儒者仍然悠闲自在。
“先生，日安。”
古尘听到声音，手上动作不停，笑着看向百里落仙，“小公子怎的在外头站了这般久，怎么不见东君？”
“哥哥有事暂时来不了。给先生带的酒，尝尝，哥哥新酿的，叫须臾。”
百里落仙坐在一旁，倾倒出酒水，一时间，醉人的酒香弥漫整个院落，此时百里落仙忽然道： “名剑山庄，天下剑客前，镇西侯府的大公子使出怀悯道人的灵虚步，一招万山雪直入金刚境。”百里落仙顿了一下，与古尘目光相交。
“不是西楚剑歌，有点可惜，我还是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剑。”
“毕竟，剑仙一剑，可渝千古。”
古尘不语，满载笑意的眼盯着面前的少年许久，伸手扣住百里落仙倒酒的手，指尖下的脉搏比起一个月前要弱许多。
古尘微叹，拿走少年手前的酒盏，换了一杯药酒。
“诶…！我才喝了一口。”百里落仙手里被赛上一杯药酒。
再一挥袖，院落忽然暖和起来，头顶的桃花被烘开。
百里落仙抿了一口酒水，心里思索，好像自从上次再先生面前吐过一次血，先生变操心许多。
是错觉吧，绝对是哥哥不让人省心的缘故的。
“倒是先生，已经好很多了。总待在这里不出去走吗？”
古尘沉默一会，看向对面的少年，“有你和东君，不算难捱。”
百里落仙闻言，只好拿出来之前百里东君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先生，治病我治的了身，可治不了心病，想见的人就去见，先生年轻时也是个和哥哥一般的少年郎，如今竟也变得犹豫不决。”
百里落仙见人陷入沉思，抬头看着桃花小院，除了那句“想见就见”外，其他的是他发自肺腑的劝解。其实他多少能从百里东君身上窥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仙，一剑一歌对九千破风军仍是佳话。
少时逐天之意气，乃是这世上最难寻回的东西。
百里落仙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指尖一碾，化作飞烟，这样的好的小院往后再也不能看到了，思及此处，少年不觉面色浮现惆怅。
“小公子此番归家，倒是添了许多心事。”
百里落仙低头失笑，没有否认，说道：“不算心事，不过落仙的提议希望先生考虑一下，明日哥哥会来看您。”
话落，百里落仙微微俯身离去，回到家中。
镇西侯府。
晚宴。
时隔多月之后的重聚，镇西侯爷百里洛陈、世子百里成风、世子妃温珞玉、大公子百里东君、小公子百里落仙，以及从温家来的世子妃兄长温壶酒，众人齐聚一堂，也算是一场小家宴了。
百里东君给自己的爷爷百里洛陈倒了一杯酒：“爷爷，您这一路辛苦了。”
百里洛陈接过酒喝了一口，笑了笑：“不如你辛苦。”
百里东君又给百里成风倒了一杯酒：“爹爹你管理侯府辛苦了！”
“哼！”百里成风接过酒一饮而尽。
“据说这次出门出了不少风头？”温珞玉笑着接过了下一杯酒，随即瞥了温壶酒一眼。
“一次震惊西南道，一次震惊名剑山庄，现在江湖上估计都得传说镇西侯府有这么一位威风凛凛的公子了。”温壶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就不劳烦百里公子了。”
百里落仙闻言险些笑出声来，静静看着自己兄长如何讨好长辈们。
百里东君呵呵一笑：“舅舅别取笑我了，我哪会剑术啊，就是随便看了几页书，不过我还真想学剑了，不然对不起手中我这名声不是，母亲，帮我介绍个好师父？”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温珞玉和百里东君相视一眼，笑道，“要练剑，什么样的剑？不过你与哥哥去了一躺名剑山庄，一战名声大噪也未能拿到好剑，眼下又有什么好剑。”
百里东君殷勤地捏捏母亲的肩膀，讨好道：“这个不劳母亲操心，九旻叔不久前送了一把剑给我。”
闻言，最近的百里洛陈夹了一筷子菜给身侧一直安静吃饭的小孙儿，缓缓开口：“落仙呐，这件事你知道吗？”
百里落仙果断摇头，神色自若道：“我虽不知道，但是我猜是上次九旻叔说要补给哥哥的生辰礼。”
“是把好剑，九旻叔托族中锻造阁的长老锻的，说是锻造九命弓时，多留意出一块霜铁和陨铁，只是要费些时间才能炼化，这才拖到今天。”
四位长辈听到陨铁二字时，眼中均闪过惊讶之色，这陨铁可比稀世珍宝，传说天降异世百年不遇，有白日划过星辰落于大地。
天星坠世，似仙人陨，并非凡铁，才有陨铁一物。
天雷击而不碎，火灼而不融，无需磨砺其锋利乃是吹发可断之利。
此剑出世，定是与不染尘一般仙宫品级的名剑。其名为怜华，百里东君所取。
“这般好剑，给东君这不学无术的小子可不浪费？”百里成风没好气地睨了眼自家臭小子。
百里洛陈不乐意，反驳道：“我的东君想要，就是天上的星星都不为过，况且我相信东君是有根骨的，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爷爷说的对，哥哥有心思就是好的。”百里落仙附和一句，又道：“就是不知道哥哥想学什么剑。”
百里东君一脸困惑：“剑就是剑，还分什么样的剑？”
“当然分，比如你爷爷，虽然是军伍出身，枪用得比剑多，但是那一手重剑功夫，也是相当了得的。”温珞玉手中拿起一根筷子，在手中灵动地旋转着。
“再比如你父亲，师从岭南剑侠陈卢一，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父亲练的是快剑。”
“还有武当……”温珞玉手中的筷子缓慢优雅地转了一圈——
“武当太极剑，讲究的却是一个慢字，一招一式，娓娓道来，打不过你也急死你。”
“还有两仪剑，需要一男一女同时修炼，江湖上也有过几把雌雄双剑了。也有天雷剑，讲究的是八方雷动，剑气冲霄，决胜只在瞬间。光论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百里东君听得头大，便问百里洛陈：“爷爷，你说我适合练个什么剑？”
“不用练了，你本来就挺贱的。”百里成风喝了一杯酒。
百里落仙这下真忍不住笑出声来，所幸只是极小一声，被其他说话声盖了下去。
“胡说！这一次出门见了世面，我才发现，其实还可以更贱。灼墨多言，贱还能贱出一个公子来，那才是绝世。”百里东君笑道。
“灼墨公子雷梦杀不会用剑，却娶了心剑的传人做老婆，把李冢主气得半死，的确是厉害。”温珞玉笑道，“你去好好想想，如果你真想学，再好的老师我也帮你请来。”
“那……”百里东君想起了早上百里落仙曾经嘱咐的话，忽然道，“学堂李先生如何？”
众人的动作同时凝固住了，就连百里洛陈都惊呆了。
几人的反应尽收于百里东君眼中，心里也升起一抹“果然如此”的感慨，百里落仙告诉他，依照计划想要去天启，就必须寻个由头。
天启来使，必定经历一番坎坷才能说服家里人，想要顺利一些，必定要为这件事做个铺垫，起码他必须表现出对天启的期待或者不抗拒。
他的老师，儒仙古尘乃是剑仙，可天下剑仙之中，能败他的却只有李长生，可称当世第二。
师从第二的徒弟想要拜师就必须要拜更厉害的人，学堂李先生便是唯一之选。
“你再说一遍？”
“学堂李先生啊。”
百里成风叹了口气：“孩子啊，没想到你这本事没有，口气还真大。”
“学堂李先生。”百里洛陈笑着喝了一杯酒，“换一个师父吧，这个爷爷也搞不定。”
“这么厉害？学堂李先生，那是不是拜入学堂，就能去跟他学剑了？”百里东君问道。
“是，但是学堂在天启城。”百里洛陈脸色微微沉了沉，没有再往下说。
百里东君不意外，对于家人的拒绝他早就预料到。
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去天启城。
他从前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小仙儿幼时也不止一次告诫他天启城不是轻易能去的地方，至少他的身份不可以。
那时不明白，但他也乖乖听话，这些年除了天启其他有名的城池都去了。
在天启城，有着许多针对镇西侯府的势力，而一旦入了那里，就连百里洛陈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他低头喝酒，没有接话。
倒是百里成风忽然开口了：“今日，天启城倒是传来了消息，这段时间会有学堂的使者来乾东城。”
百里东君立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与正对而坐的百里落仙对视一眼，互换一个眼神。
倒是百里落仙忽然开口了：“就怕我们不去，天启却偏要来人。”
百里成风也跟着叹气，开口道：“的确，今日天启城倒是传来了消息，这段时间会有学堂的使者来乾东城。”
百里洛陈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是三年，有好的苗子吗？”
“以儿子的评判标准，自然有几个，但是以学堂的标准，那就不一定了。”百里成风轻轻摇头。
“使者是谁，熟悉吗？”百里洛陈问道。
百里成风吃了一口菜，漫不经心地说道：“巧了，偏偏是最不熟悉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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