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师父的存在我不曾过问他,只要他开心,没什么好说的,但今日你也瞧见自从回来后,愁眉苦脸。”百里成风最晓得他的孩子什么脾性,自小无忧无虑被惯的有些娇纵,不过心思澄明,一眼瞧得出打什么主意。
他的孩子,就像头顶的太阳,一直将所有人照地 暖烘烘,只是突然某天小太阳被乌云遮住,连着人也发冷起来。
百里落仙默默听着一位父亲的忧愁,抬头看向月亮散发的光幽暗发冷,似是受不了清冷的月这才顺着太阳的话题接下去:“孩子要成长就免不了思考,他会知道生老病死是一件重要却避不开的东西,所以他想留住现有的模样。”
百里落仙冷笑一声——大概这就是今天被那位先生灌酒的原因,第一次收徒弟什么经验都没有,心事是不开导的,徒弟是第一次教的,他呢是去当师徒俩的冤种的。
“但这就是江湖。”百里成风闭上眼,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那条为百里东君打造的路是不是好的,如果是,可他的孩子很伤心。
百里落仙欲言又止,“所以,这就是您找我的原因?”
大晚上不睡觉,忧愁育儿之路的艰难困苦,然后叫另一位儿子一起陪着想?
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前十几年怎么不见您这番觉悟?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某人此刻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腹诽:孩子大了不好忽悠啊。
百里落仙盯着父亲,越瞧越有几分心虚,倏地他明白了什么,“我瞧着您不大担心,今晚真正想来的是爷爷吧?”
百里成风回忆起今日被老爹踹的一脚,到现在他的腿还有点感觉,对上百里落仙的目光,有些没底气:“这叫什么话,当爹的担心儿子不对吗!”
百里落仙转身翻了个白眼, 孩子大了知道奶了,早干嘛去了。
百里成风清嗓,面色诚恳,拍拍自家小儿子的肩膀,一副“此事临危受命于你”的请求之色:“所以,这件事就拜托落仙,如果你爷爷几日后回来瞧不见一个开心快乐的大孙子,他会收拾我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的,为父没求过你什么。”
百里落仙点头应下,答应的这么爽快,绝对不是因为某人过于无耻!
“好,但是从今往后他大概只会听我的解释,他的路,他的江湖必有我的一份。”
百里成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句话是你的意思,还是西陵家的意思。”
“西陵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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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柴桑城,东归酒肆。
柴桑城属润州所辖,是整个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这里豪商云集,雅士汇聚,所以路过西南道的贵人,只要有暇,都会来这座城转一转。
世人有言,青州九城只能占天下财气八分,还有一分给了帝都天启城,然后剩下的一分一半给了其他城池,一半则留给了柴桑城。而柴桑城最有钱的,莫属于金钱坊顾家。
近几日却要发生一件大事,让这座城不再安宁,城内暗流涌动,城外也暗藏汹涌。
连绵雨天,行人百姓皆在家中避雨安歇,唯有一马车悠哉悠哉地赶,轻纱遮窗,华木泛彩,颇有稚儿骑青牛,小雨润如酥的享受。
奇怪的是那马车丝毫没有风吹雨淋的痕迹,驱车的人姿势悠哉,半个身子险些探出马车的檐下,却丝毫不怕被雨打湿。
细细靠近一看,那雨水竟是落在什么东西上凭空溅起水花,从未触碰到马车。
而马车里传来声音:“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酿的酒一盏二十钱,又是什么样的人会在龙首街开一个无名无气的酒肆。”
“自然是找死的人!”驱车说罢手上的辫子扬起甩下去,马儿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不久马车便进了城。
此番话却是不假,龙首街很繁华,以及它离顾家很近,虽是闹市多年来井然有序,没有人管教,只有约定成俗,若是规矩破了就会出现问题。
此刻,这东归酒肆可谓热闹非凡。
一声拔刀声骤起。
站在前面的一侍从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冲着向自己走来的白东君一刀挥去。白东君一愣,猛地往后撤了一步,可已经来不及了,长刀已经快要刺入他的咽喉。
脚下的地板似乎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对面,一枪客右手持着枪,左手还拿着刚刚饮空的酒杯,他微微地眯了眯眼:“东君,生死片刻间,我救了你一命,这新酒的名字就由我取吧。不妨就叫须臾如何?”
白东君细细想了一下,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才从鬼门关里走出来,拍手道:“生死不过须臾间,好名字啊。”
前者侍名奎正,奎正将刀收了回去,右手使劲甩了甩:“没有大碍,不过刀子扎手,需要小心些了。”随后他持刀对着枪客沉声道:“以你的武功,不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巧了,还真是无名辈。我从小未见过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睡破寺庙而活,未曾有过姓氏,更无人给过姓名。不过生来空空,去也空空,也是不错,我给自己取姓司空,也愿化作长风,一去不归。”枪客将枪重重地一顿地,“所以我叫司空长风。”
“破。”司空长风低喝一声。
枪回。
两名侍从手中只剩下了两个刀柄。
司空长风持枪掠起,一枪挥出。
却被一把刀挡了回来。
一把屠刀,剔骨斩肉,骨上开花。
司空长风收了长枪,笑道:“原来这才是正主。”
白东君一把抓住司空长风的领子往身后藏,上前说道:
“看来这一整条街上的人,和白日里那个白眉男都是一伙的,你们在这里是想杀其他想去顾府的人。而你们来杀我,只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开酒馆?”
白东君思来想去招致此等杀身之祸的只有一个原因,便是白日里在顾府看见了不该看的,这些人是顾府派来灭口的。
屠夫望了白东君一眼,点了点头:“是。”
白东君环顾四周,双手抱胸问道:“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从这里立刻离开,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
屠夫的话依然简略地不能再简略:“不能。”
司空长风闻言握紧长枪,白东君意料之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对面几人瞧着心里有些忌惮。
谁料白东君朝着窗外喊了一声:“小仙儿!”
下一秒几人眼前一花,一支箭羽凭空出现在酒肆射向屠夫,屠夫抬刀抵御,谁料这支箭力道之大,不得不运起内力双手握刀。
司空长风瞧着屠夫青筋暴起,怒喝一声,刀面擦出火花将箭扔向地面,与方才轻而易举挡住他一枪全然不同。
几人瞧向地面的箭,惊恐发现,哪算得箭,根本是一支桃花树枝,枝头上还有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
“阁下可敢现身一战!即便是要我败,也要我败得明白。”
过了几息仍不见回应,白东君毫不意外,反倒是司空长风好奇的凑过去问起这人口中的“小仙儿”是什么人。
白东君笑道:“你猜。”
忽然白东君的笑容忽然褪去了,他神色一凛,拉过司空长风,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排银针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地板之上。
刚喘息片刻,下一波针雨向他二人飞来,右边的屠夫乘机而入,持刀砍来,眼看两面夹击,房梁之上一人影倾身而下,左手拂袖挡开针雨,右手以指为剑挡下屠刀。
屠夫接住屠刀,面前突然冒出的人一身软甲与奎正一般无二。
奎正忍不住喊了一声:“学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