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得意忘形”

与往次一样，流年不知何时置身于梦境之“海”中，每逢这时，异常的感受便会将他“包拢”，有如想要抓住某物，却又无力为之的感受，令他厌恶。

当他借着浮力，再次见得那一丝光明，“神明”如往常般首入眼帘。

流年缓过神，二人相视凝望。

……

“这次……要干什么？”流年开口道。

“神明”将他扫视，随后言道：“许久未见，你身上的‘气息’愈重了。”

“什么意思？”流年皱紧的眉头，表露几分不解。

“我曾言道，那位少女只会与你在梦中相见，但即便你身感自己处于现实，却仍能见到她，相信你对此有很多疑问吧？”

流年沉默，他的确有过这样的质疑，但他不认为这和“神明”不明所以的言论有任何关联。

“神明”轻笑言道：“你不曾发觉么？当你察觉自己身处梦境，入梦的时间、往前的一部分记忆，你已浑不知晓。”

流年听此，眸中闪过几分惶恐，或许他已然猜到些许原因。

“神明”紧随上言道：“原因并不复杂，就是你对梦境的依赖愈深了，梦境中的能量为了‘满足’你的依赖，便使现实与你的梦境逐渐趋向融合，二者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也就导致了你在跨过这个界限，也就是入梦时，完全处于‘麻痹’状态。”

经短暂的沉默后，流年问道：“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影响吗？”

“神明”轻笑长叹，紧随言道：“硬要说的话，就是你会更加‘得意忘形’吧。”

“这是……什么意思？”

“神明”答复：“有些事情，他人言，终是一知半解，唯有自行参悟，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接下来，如往常一样吧。”

流年不语，只是深呼吸，待到那白色的强光乍现，在一阵晕眩后，流年见得眼前一片陌生的环境。

……

谁人的家中，酒精味直直刺入流年鼻腔。

显是一位父亲，对女孩厉声呵斥着，言语激烈，一字一句无不是对人格的贬低，可那女孩却不曾言语，垂低的头，望着那脚尖。

女孩裹得严实，身上却有鲜血透出，染红的衣物无时无刻不在倾诉着痛楚。

挣扎、反抗……种种词汇霎时间跳脱，却无不成为那堵塞伤口的利刃。

流年见此一惊，他的瞳孔震缩，紧接着充斥怒意地紧握那双拳，他显是认出了那位女孩，也知晓了画面的陈述。

隐约的，流年清楚感知到心中有某物正奋力敲打着壁垒，怒火蔓延间，那毫无支柱的防线颤巍着。

那痛感汹势波涌，直至深嵌底层，流年卖用全力，大声呼喊那个名字—— * *。

……

…

未曾预料的是，那声音竟如被帧数抽离般卡顿起来，同时，流年视野中的画面错乱叠加，尽显诡异。

梦境的流淌间，画面再一次变迁……

昏黄落日，余晖斜射。

当那无名画面再一次映入流年眼帘，他心头为之一颤，这正是他与那人最后一次相见。

正是那个转身，微风纷扰那颤巍的发丝，灿金色的余晖为之献上点缀。

女孩惨红的眼角，稀稀洒落着泪珠，耷拉的眉梢吐露心声，那仍在扬起的嘴角却显得突兀。

“谢谢，然后是……对不起，我本就知道自己是这种人，却还是纠缠了你这么久，对不起……真的，再见了，忘了我，好吗？”

女孩吐露着伤人的话语，她一反往日常态，笑颜显得勉强，那最后的又一次转身，她未见得男孩伸出的手。

男孩杵在原地，神情表露落寞，嘴唇微微颤动着。

这是他与女孩许久未见的一次重逢，他清楚知晓，近期女孩有意不再直面他。

方才本是欣喜，未曾想，二人再一次的对话，会让往日的情谊在一霎间，如同泡影般破碎。

男孩不知最近在女孩身上发生的事，不知她疏远自己的理由，不知她为何在不久后死去。

流年顿感不适，他的脑中不受控地出现无名的画面，嘈杂的哀叹与愤慨充斥空间，愈加聒噪，愈加痛苦，他抓住自己的头发，终于近乎崩溃。

“一切都是莫名其妙！”

一切正如他所言，无论是女孩的死，还是她突然的疏远，但那无名流淌的画面，却好似让他一点点逼近真相。

梦境突然扭转，又是陌生的环境，一道门矗立于流年眼前，这种连续的场景变化，让他倍感恶心。

颅中回荡的声音催促着他打开那扇门，流年的手却悬在空中颤抖，他向下斜视的眼眸中，吐露几分不安。

直至那门终于被打开，流年顿时间感到一阵不适贯穿全身，他扶住那脖颈，强压着想要吐出来的欲望。

这是那女孩的房间，没有梦幻的装饰、可爱的玩偶，有的是一根吊绳，悬着许多“虫子”。

他不知女孩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在她下定决心的一刻，她又怀抱着多大的绝望，一切的一切，流年竟浑然不知。

于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女孩要远离自己，也明白女孩因自卑而产生了误会，未在那一天做出挽留与解释，注定了，这将会成为充斥他一生的阴影。

流年看向那张脸，突然的，梦境化成错乱，一刹间散去。

……

在那熟悉的房间，流年惊坐而起，汗水打湿了他的上衣，猛然睁开的双眼绷紧着，显露几分狰狞，他大喘着粗气，于此刻尤为清晰。

流年的目光飞速扫视四周，却未见得他想寻找的身影，浴室、厨房……好似哪里都缺少了什么，他又试着打开那通往外界的门，却又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流年的眼皮微微颤动，此刻，他却显得安静，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得意忘形”……他始终依赖着那个身影，她的存在，让流年忘却她也会离开。

……

流年的语气颤巍着，反复呢喃着谁人的名字：

“柚……子。”

于迷蒙中接着说道：“……别走。”

他仍躺在那熟悉的怀中，分秒未离开，此刻，他也仍在沉睡。

少女神情一表复杂，微微翘起的唇角，却见证着泪珠零落而下。

同是那颤巍着的字句：

“是悠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