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音惶恐地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阁下与谷中姑姑都是在一个绝谷中,再没有别人了。阁下天天都被谷中姑姑放到一口大缸里煮,一煮就是一整天,谷中姑姑又不让阁下起来,自然是谷中姑姑做饭给阁下吃了”。
“你还说她是好人,她每天都这样折磨你,实是天下间最最恶毒的女人。他给你饭吃,自然是不想你那么快就饿死了。在绝谷中她一个人会很孤清寂寞的。正好留着你的小命,一边可以聊解寂寞,一边又可以将你折磨取乐。实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难得你还替她说好话,这样的恶毒女人还真的少见。像你这样的可怜虫就更少见了”。
无声音大声说:“不是的,谷中姑姑不是这样的人。谷中姑姑说江湖险恶,要不别别人杀掉就只有把身体练成铜墙铁壁一样。谷中姑姑就是为了阁下的身体才煮阁下的”。声音高昂,神情已颇见激动。柳赛杏心想是时候激他一激哄他将全部的过程都说给我听了。当下装作不信地道:“天下那有将一个活人放进缸里煮的道理?你不用骗我了,你如不将全部的过程说给我听,不但我会误解你谷中姑姑,连天下人都会当她是丑八怪和毒妇人的。”
无声音摇了摇头,说:“阁下是不能说的,阁下答应了谷中姑姑的”。
“但你已经跟我说了。我既然都已知道,天下人自然也会知道。到时侯天下人都会评价你谷中姑姑,说她是天下第一恶妇人。你如不祥细的说给我听,让我帮她洗刷清白,那岂不是太冤枉了吗?”
无声音葛地抽出长剑指着她的咽喉,把柳赛杏骇得连退了两步。“阁下如把姑姑断了,天下自然没有人知到了”。
柳赛杏知到这浑小子说得出便能做得到。以他那鬼神莫测的剑法,自已又不动武功,杀自已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事到如今怕反而死的更快了。当下不退反进:“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也无力保护我的,迟早也要被绿衣人捉去害死的。这样反而干脆利落。这就更说明你的谷中姑姑做着见不得人的事,连让世人知悉的勇气也没有了”。
无声音反而被她凛然的气势吓得退了两步。柳赛杏见他患得患失的神情便知到他不会也舍不得杀了自已,心里暗暗得意:无声音呀无声音,姑姑就是没半点武功也能将你制得服服帖帖的乖乖地听我的话。 无声音喃喃地自言自语,看了看四周,绿衣人并没有攻上锋顶来,四顾无人,小声道:“姑姑,阁下是不会杀姑姑的。阁下告诉姑姑,姑姑保证不会对江湖上的人说出去么”?
柳赛杏按住内心的激动,她生怕稍有不慎露出让他难以相信的神态而招致杀身之祸。轻声道:“这个自然了。姑姑是宁死也不会说的”。
无声音脸色疑重地跟她说了一段事。那是在一年前萧尚平和霍绮纹来到他家一个月后的事了。
原来那天无声音一早去看霍绮纹,见她脸色苍白,轻唤了两声姑姑也没有答应,知到她病得很利害。省起那天打柴误上一座孤锋中,那里长着一些古怪的山藤,据他故世的爷爷说这种山藤能治百病。他爷爷在几年前就已久病缠身,全靠这些不知名的山藤才多活了几年,一来是他那时候还在幼年,需要他爷爷留着命去抚养。但无可致疑全靠那山藤神奇的药力。与是他兴冲冲的上了孤锋准备采摘。待他采了满满一担捆成两束准备下锋的时候,无声音却见孤峰的断崖上多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披头散发背对着无声音,站在断崖上喃喃自语,连无声音到了身后她也毫不察觉。
无声音本是极少与人接触的。平时见了武当派里经常走动的弟子也从不说话,别人问他他也不知怎么回答。他爷爷生前曾告诉过他父母都是武林中人,被一个极厉害的仇家所杀。今生也无望能杀得了仇家了。何况江湖中的恩怨本来就很难分清是非善恶。干脆不许他练武,只做一个平凡的樵夫。是以也不许他跟练武之人有任何瓜葛,以免引祸上身。他身处武当山上近五六年,不但不会一点武功,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何况跟他爷爷生前接触的多是村姑老妇,养成了他叫女人不论老少,一盖叫做姑姑。
无声音见那个女人站在崖边喃呐自语,一时听不清楚,便用手一边一捆的抱着那些山藤,又走近了几步。只听那女人幽幽地说:“枫郎啊枫郎,你怎么舍得弃我而去?你怎舍得弃我而去?”说来说去只有那么几句。无声音听的一头雾水,轻声唤道:“姑姑,你在干什么?很危险的”。那女人慢慢地回过头来,却见那女人甚为年轻,跟霍绮纹差不多年龄,但一张白晰玲珑的娇面上却横七竖八地画了许多皮肉翻卷的伤痕。创口鲜红显然新创不久。无声音吓得扭头就跑。但被那个女人一把抓住肩头。无声音很难想像这个丑八怪般的女人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女人是山中的女鬼,要赶快逃命。
那女人哈哈一声怪笑,声音清柔,却笑得无限凄凉,听得无声音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柔声说道:“枫郎,你还要走吗?我都抓住你了,你还要走吗”?声音时高时低,时而兴奋时而凄酸。无声音心头泛寒,却不知她在说谁,欲要挣扎,肩上仿佛被一个大铁钳给钳住了,硬是动弹不得。不禁大声说道:“放开,放开”。那女人又哈哈大笑,状极疯狂地说:“你既爱我,为何又要伤我,你既伤了我,为何又回来求我。哈……哈……哈……”!无声音被她抓得差点闭过气去。知道今天不是碰上鬼,而是一个很奇怪、莫名其妙的丑女人。既然她不是鬼,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但他不善言词,不知该说甚么好。想起附近的人家死了亲人都是嚎涛大哭的,难道她也是死了叫‘枫郎’的亲人?不禁柔声说道:“伤心了,就大哭一场吧”!
那丑女人一怔,忽然一把抱着无声音大哭起来。无声音只以为她是真的死了亲人,想起爷爷过世时的伤心情景,又想她好好一张脸坏成这般模样,实在够伤心的了。忍不住也陪她落下泪来。那丑女人哭了一阵,见无声音也哭了,忽然厉声说:“你干的好事在此假腥腥的装甚么猫哭老鼠?你害得我还不够么”?啪啪的左右开弓连拍了无声音十余记耳光。无声音差点儿昏了过去。两边脸已肿起老高。那丑女人呆了一下,又抚着无声音的两边脸柔声说道:“枫郎,枫郎,疼吗?”
无声音不敢回答,只怕说错了话又挨一顿耳刮子。自已的脸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好脸也会被打成像她皮开肉绽的可怖模样,只得眼泪旺旺地点点头。那丑女人又柔声说:“不疼不疼,姐姐亲亲枫郎就不疼了”。一张丑脸在无声音肿起的脸上蹭来蹭去。无声音眼中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仿佛一条条活动的蚯蚓,只觉天下恶心事无过于此。偏偏又不敢有半言不满或反抗。十六年的生活历程中从未经历像今天如此凶险古怪之事。
那丑女人蹭了半响,忽然张嘴在无声音脸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无声音脸上一阵剧痛,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疾冲了两步,那丑女人本与无声音几乎身帖着身,被逼后退了两步,登时一脚踩空向悬崖掉下。但生死一线,纵是疯颠之人也有片刻的清醒,千均一发之际她扯到了一根无声音手上的那捆葛藤中的一条。她忽然在云深雾罩、深不可测的悬崖上吊着之时清醒过来,望着无声音脸上血淋淋,蓄力拉着她的痛苦表情,哈哈大笑道:“好呀,终于有人陪我去死了,我不用一个人孤伶伶的了”。双手用力一扯,无声音登时便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拉力,扯得他飞离悬崖直向崖下掉去。这一刹那,灵魂也像飘飘荡荡的脱离了躯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声音被一阵寒冷的山风吹醒,四周但见黑沉沉一片。原来已是晚上了。身下软绵绵的,一伸手脚,竟还能活动。第一个念头就是没有死,还活着。鼻子中闻着一股幽香,这是他从来都不曾闻过的。闻着非常的舒服。他贪滥地呼吸着。伸手一摸,触手软绵绵地很有弹力,黑暗不见五指中,他不知是甚么东西软绵绵的垫在身下,摸来摸去终于确定了,那是一个人,而且是女人。也就是说自已身下压着的正是那个漂亮的丑女人。丑是肯定的。但为甚么又漂亮,这连无声音自已也说不上来。只觉的她脸上若没有一道一道吓人的伤痕,她一定非常非常的好看。他长了十六岁,还没见过像丑女人那样的女人,平时不是一些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就是年过不惑的徐娘。这一下在黑夜中看不到了她的脸,手中、身体上都接触着她那玲珑浮突的身段,虽然是隔了一层衣服,但仍有无穷的热力在躯体上散发出来。无声音不禁有些浮想连翩了。到底都是十六岁的少年了,已到了懂人事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