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扬认真的侧脸，白惟默念着一辈子。
刚和好的两人恨不得随时都腻歪在一起，但在外面还算收敛，规规矩矩的上课，走路，吃饭，也没有特意的坐在一起。
然而一回到宿舍或是白惟租的房子，被压抑的难受的想念就会四散开来，林扬尽其所能的赖在白惟旁边，就像甩不开的牛皮糖。
林扬感叹，总算知道那些男男女女怎么总喜欢在大街上秀恩爱，这根本就是无法控制的。
可惜，他们并不能跟别人一样在街上亲密，连牵手都不能。不过现在的林扬并没有太在意，能在一起就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程城比他俩还要忙于泡馆，因为他根本就面临着要挂科的危险。几次在路上遇见，也就是匆忙的打个招呼，林扬也不好意思去耽误他时间，以至于他和白惟在一起半个月了，程城一点都不知道。
林扬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不然发个短信也就告诉他了。当时夏以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很正常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程城如释重负的表情，简直比他自己都紧张来的。
林扬倒不担心程城会嫌弃他，但就是心虚的要命，没法解释为什么明明不是同性恋还和同性在一起了。他一点也不怀疑夏以诚说的话，因为他确实对那些照片都没感觉。那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了，林扬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反正没什么用。
下午没有课，照例要去泡馆。接到白惟的短信说下午和晚上他都有课，林扬也就不再等了，和李天澜他们宿舍组队占位去了。
很不凑巧，去的又晚了。看着挤得满满的过道，林扬快暴走了。
“淡定淡定，再去四楼看看。”李天澜给林扬顺气。
其实不只是没有位了，连书都没有了。
擅长于考前突击的学生们一旦进入要考试的狂暴模式简直可怕。
中途李天澜接到电话先走了。林扬一个人继续往上走，直到七楼再没有楼上了。
“林扬。”
正准备下去，却被人叫住，林扬回过头去有些吃惊。
“苏千澈？”
蓦地想起似是许久都没见到他了，大概是从那晚一起吃过饭之后。本身两人不是一个系，课表也不一样，学校这么大碰不见很正常。但苏千澈从前是每天都在林扬眼前晃的，突然不见了是很怪异的。
然而恰好林扬在那时跟白惟在一起了，根本没空去在意苏千澈哪去了，现在碰见了，林扬倒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呃，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干嘛去了？”林扬还是关心了一下。
“家里有点事，请了几天假。”苏千澈扯出一点笑，还是那么温和。
“......哦。”林扬也不知再说什么了，看了他几秒，又笑道，“回家干苦力去了啊？脸上都没色了。”
“是吗。”苏千澈不自然的想伸手触碰一下自己的脸，中途却又停手。
“是啊，白的跟鬼一样了。”林扬肯定道，仔细的去看，苏千澈整个人就像大病初愈时一样，表面温和的眼神还是有些遮不住疲累。
“可能刚刚搬书有点累吧。”苏千澈指指楼梯间的那一堆堆的书。
“呃？搬书做什么。”林扬有点不明所以。
“我在做兼职，干完今天的我也要好好复习了。”苏千澈擦了把汗，那笑容维持的也有些累。
兼职？苏千澈？林扬眨眨眼，以前没听他说过啊。
“找不到位子吗？”苏千澈适时的换了话题。
“是啊，连书都没了。”林扬想起这事就烦躁。
“你找什么书？”
“社会心理学导论7。”林扬有些疑惑，却也是回答了。
“我去库里给你翻翻，在这儿等我一下。”苏千澈突然把声音压低。
啊？林扬呆了呆，这还能去库里翻？
“这样好吗？”林扬有些担心。
“没事的。”被发现了也不过扣扣学分，又不会开除。苏千澈转身进了楼梯间，眼睛里泛着些许神采，能给林扬做点什么很开心。
“喂，你腿怎么了？”
看着苏千澈走路突然明显变难看的姿势，林扬蹙起眉。
“没事，刚刚摔了一跤。”苏千澈顿了顿，又很快回答，然后便隐没在门后。
蹲在小山一样的书堆旁，苏千澈缓缓蹲下，对着金属架的反光，搓了搓自己脸，直到看起来红润了一些才放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领子整好，确定不会露出什么来才停手，扶着钢架慢慢站起来。
拿着林扬要的书出来，发现他居然靠着墙闭眼睡起来了。
没有觉得好笑，只是有些心疼。
“回去好好准备，内定归内定，表面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辅导员停下喝了口水又推推眼镜，和蔼的笑着。
“这个不用了。”白惟帮老师又倒上茶水。
“不准备可能不太行啊。”辅导员笑着摇摇头看着白惟，他儿子也是这么大了，要是有白惟的一半优秀也行啊。
“老师，我的意思是这个名额不用留给我。”白惟顿了顿，看着对面已有些白发的老师感觉有些抱歉，“我觉得我们学院的硬件条件很好了，而且我大一就要占名额说不太过去。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
老师睁大眼睛：“咱这儿的条件还能比老美的好？”
“这不是问题，其实在哪里学都差不多。”
“那上次比赛你半路跑了又是什么道理？”当初看到白惟的答卷只能吹胡子干瞪眼，这校赛通不过那名额再怎么也只能让给别人了。
“上次......”白惟想了想，“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大有刨根问底的趋势。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出了事我去找他，老师，这个理由可以过关吗？”
看着白惟眼底染上的笑意，老师有些惊愕：“你找女朋友了？”
“算是吧。”白惟想了想林扬的反应，竟有些期待。
“唉，也是，都大了。”老师竟惆怅有些，想着自己远在千里的儿子唏嘘起来，一会儿又问，“所以不要这名额是为了你那小对象了？”
“一部分吧。”白惟说的委婉，但老师看一眼便明白，这一部分能占到大半。
“既然不愿那就算了，回去帮老师把课表整理一下吧？”
“嗯。”白惟应下。
从办公室出来看了一下时间，快六点了，正赶上晚饭，不知道林扬从图书馆出来了没。又翻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许久不见回应，白惟就知道他还泡在里面。
又编辑了一条发过去。
——出来了打电话给我，去吃饭。
楼梯间的某个角落静静悄悄，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饿了没？”
突然想起的问句吓了林扬一跳，抬起头就撞上苏千澈略带关心的眼神。
“呃，有点。”刚刚还没觉得，这时从书里回神也感觉出了饿意，“诶你忙完了？”
“嗯，一起去吃饭吗？”
“......也行。”林扬站起来掏出手机开机，想看一眼时间。
“呃，等下。”林扬看着白惟的短信有点为难，纠结了半分钟还是决定和苏千澈一起了，毕竟人家下午帮了忙。
两人出了图书馆，林扬给白惟拨了过去大体说了一下情况。
“嗯那你去吧，早点回宿舍。”白惟简单叮嘱了一下就挂了电话。
林扬放下手机，抬头就看到苏千澈看着自己，莫名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他的眼神。
“跟别人有约了吗，是不是打扰你了？”温和有礼的语气。
“没事是白惟，不用管。”林扬随口就说了，没有看到苏千澈的眼神暗了暗。
临清的冬季一向半寒不暖，天黑的早，路灯也是早早亮起，晕染了一地昏黄，偶尔寒风掠过，已经被人忽略的干枯树枝才会在那片昏黄上摇晃着投下阴影来找到存在感。
匆匆忙忙的人们背着或挎着包走在通往教室与图书馆之间交错的小路上，拉长的影子数次切割着在风中带着些许温暖的灯光，肆意踩碎着在校工清扫时漏网的枯叶，也或许是刚飘落的。
也许是有哪一丝缝隙被穿过，林扬打了个哆嗦，还未来得及伸手整理的领子已经被另一双略带温暖的手抚平掖好。
刚想说“谢谢”他又觉得很别扭，咋突然那么矫情了，说不得还生分了。果然跟白惟在一起后事事都敏感了，特别是对苏千澈看他的目光，让他后背像着了火一样，林扬竟生出正在偷情的负罪感。
嗯，等吃完饭就去蹭白惟那边的课好了，然后应该就八点半了，然后一起回白惟那里，上次看到冰箱里还有点鸡蛋，再来包方便面做夜宵也不错......
林扬想着想着就想笑，大晚上的跑他那儿就为了吃包方便面。
直到在餐厅坐好开吃了，林扬还未回过神来，甚至已经想到了下周的平安夜要不要来个彻夜不归。
“考试准备的怎样了？”苏千澈很平淡的在谈论此时四周都在谈论的话题。
“咳，也就那样呗。”林扬手下筷子不停，对这个话题挺无感，“能混及格就行啦，我们那边那个老纪你也知道，期末不过，补考也别想过啊......”
“嗯，现在都在图书馆忙呢。”苏千澈啜了一口可乐，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我快烦死了，每次去都一大堆人跟难民似的瘫在那儿我都快得密集恐惧症了。”林扬真的是心好累，偏偏还不得不往那边跑，毕竟有些书是借不出去的，要看就得在图书馆找个窝，管你坐着跪着趴着。
“下次去的时候发短信给我，我找地方给你。”似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话，只等林扬抱怨便可以说出来了。
“诶？”林扬直起身子，眼睛一下子亮亮的，“真的啊？”
苏千澈又笑了：“嗯。”
“我靠你真够意思！”林扬兴奋起来就想把已经沾满油腻的手往人家肩上拍，正好对上苏千澈带着笑意的眼神，顿时手就一顿，讪讪的缩了回来。苏千澈倒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吃完饭回宿舍吗。”像是随口一提。
“去白惟那儿蹭个课。”林扬又无意识的把想法说出去之后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苏千澈眼神一敛，却很快又笑道：“好巧，我和白惟今晚的课一样。”
“......呃，哦。”这啥意思？一起去上课？林扬又拿不准了，再怎么说他知道该避避苏千澈，当着人家的面和白惟秀恩爱？怎么感觉自己这么下作......
许久，对面那人又似不经意的说道：“听说白惟女朋友挺不错的，艺术系系花来着，呵呵。”
“他分了！”一听这个，本就存在于意识深处的话被瞬间缩短的反射弧送出了口，这着急澄清一般的口气，想反悔都来不及。
“你怎么知道。”苏千澈也不停顿的接口问下去，似容不得林扬反驳。
“白惟说的！”在这其中有几分底气林扬也说不上。
“除了他说呢？”不紧不慢的语调里似藏着步步连环的锁链，想扯他出局不容抗拒。
白惟说过，还不够吗？林扬莫名陷入混乱，还有，还有......他并没有在白惟那里发现初颜存在过的痕迹，初颜和白惟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也没有同居，半个多月了他们也没有联系，初颜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还不够让他放心？
似是被突然拿捏住了软肋，林扬在慌乱了一分钟之后蓦地清醒过来，放下的筷子在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脆响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跟白惟在一起了。”所以他和初颜已经分了，现在他只是他的。
——足以构成唯一的解释。
既不违法也不犯罪，干嘛要掩饰？就算苏千澈喜欢他又怎么样，他也只是跟白惟在一起了而已，有什么说不得的？
一根筋上来的林扬反而冷静了，苏千澈早晚都会知道，难道怕他知道就得一辈子瞒着？他又不欠谁的。
“嗯，我知道了。”苏千澈垂下眼帘的时候其实很好看的，一小片阴影投在眼下衬出几分脆弱让林扬有些愧疚。
“抱歉啊......”
“.......”那句“没事”还是说不出口，苏千澈淡淡的想自己还真是在找虐，明明猜出些真相还非要逼着人家证实，然后借着别人的手在原处捅上第二刀就可以骗自己说，自己还是有些主动权的。
下一句话应该怎么说来着？要用哪种语气呢？他从来没想过要说“祝你们幸福”这种烂话啊。
两人分开后林扬终是没去蹭课，只是闷闷的窝在宿舍翻书，听着窗外忽然凛冽起来的寒风鞭笞着已经几欲折断的枯枝，靠着暖气也生出几分寒意。
屋子里没有白惟留下的，让他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可他就是想他，发了疯一般的想念，坐立难安到翻来覆去，林扬扫了一眼时间，抓起手机就出去了。
——他想见他，好像下一秒就末日了一般。
在看到苏千澈抱着书毫不迟疑地坐到自己旁边的位子时白惟就已经想过了好多种可能性，无非是来质问的。
那就来好了。
苏千澈并没有先开口，甚至连个眼神似乎都不屑于给他，只是把书撂桌子上然后手指一动褪下笔帽开始写着什么。
这是不用上机的理论课，周围稀稀落落的并没有多少人。台上年过半百的教员自顾自的念着课件也不在意下面到底有多少人在听。
五分钟之后白惟桌子上多了一张被揉搓的乱七八糟的纸条。他也不在意这纸张的卖相径自翻开来看，周正的字迹随着纵横混乱的纸张脉络也变得歪曲难看，本以为会是什么长篇大论，结果上面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白惟没什么表情，拿起笔唰唰的也回了四个字：别来无恙。
苏千澈发现自己真做不到白惟那种不管做什么都感觉像是置身事外的表情，手下一用力隐约听见笔壳破裂的声音，恨不得直接拧断才好。
——装成这样有意思？
——你说呢。
这不痛不痒的回应倒衬得苏千澈在无理搅三分。
要不是在上课，苏千澈简直想一拳揍过去，这会儿总算理解了林扬那个暴脾气为何每次都要用打的，原来真的有种气需要这样才能发泄出去。
——当初是你自己认输的，现在这样你怎么解释？
越来越潦草的字迹白惟扫一眼也大概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白惟微蹙起眉，这个问题在林扬打过电话来的时候他就在考虑了。当时和林扬一样，根本就是把苏千澈这么个人给忘了，他都没有给林扬提过那个赌。
初颜的事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对了，苏千澈又突然出现提起这个。要把自己承诺的话一句一句推翻，在心理上谈何容易。
白惟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惹事的本事一点都不比林扬少。
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不如快刀斩乱麻，从现在起只要是为了与林扬在一起所做的事，那就是对的。
几个转念间白惟开始摧毁原本的人生观价值观，管它对错。
——机会让给你又怎么样，你把握的住么。
苏千澈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一句话就戳中痛处。来质问白惟其实是最没用的事，轻飘飘的把赌约略过然后顺便给他补一刀。
他只是气不过，没想过白惟这种人都会不讲信用，他还拿什么去和他争。
林扬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可以等，他也等得起。可白惟是凭什么，他做过的事哪里比白惟少了，又哪点对不起林扬了？
只是可怜他不会去逼问林扬，只能像个小丑一样在纸条上泄火。
——我能不能把握和你白惟没半毛钱关系，你也别装成没事人，招惹完女的就去招惹林扬，就算林扬不介意你刚和女的玩过，但你能要点脸么？
——和你有关系么。
此后再扔来的纸条白惟直接就忽略了，垂下眼睛似在认真的记着笔记，像是忘了旁边还有个冒着火的苏千澈。
没等到下课，苏千澈就直接起身从后门出去了，白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苏千澈的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握笔的手指也一下松开来，竟是松了一口气。
白惟暗自苦笑，这当真是有些不要脸了，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么赖账了。
没心思再上晚修了，下了课之后白惟没再停留，直接回了出租屋。心里莫名的郁气不想被林扬发现。
然而看到在房门外蹲着的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时白惟被吓了一跳。
当那个阴影直接扑上来的时候白惟下意识的接住，却是一身冰凉。
“......林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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