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角宫,在去往徵宫的路上,梵音正低头缓步走着,突然听到了那熟悉的银铃声。
她猛然抬起头,瞳孔中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宫远徵一袭黑色暗纹长袍,手上戴着金丝银缕手套。
比起初见时,身上的阴戾之气更浓郁了些,许是她离开太久的缘故,少年个头似乎又拔高了些但比起她离开时更瘦了。
少年脸上神情阴郁,眉间微蹙,眼底有着化不开的忧伤愁绪,梵音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这样的神情不应出现在宫远徵的脸上,这样的他,已然不负往日的桀骜张扬。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两人面对面的站着,遥遥相望,离开不过半载却恍如隔世。
梵音嗫嚅着唇缓缓吐出:“公子....”
宫远徵望着对面一身红衣的女子,心中绞痛。他看见了她手心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也看到了她眼眸深处的疲惫和思念。
他没有说话,还是快步走上前,将人揽入怀中,低头深深埋入女人的脖颈间,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声音暗哑闷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梵音心头又是一阵钝痛,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声音哽咽:“对不起,以后不会再你等了....”
闻着少女身上的馨香,感受着怀里抱着的人,是那么的真实,这让宫远徵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
梵音率先开口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禀报执刃和长老们,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声音逐渐变小,她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贴身侍卫了..”
宫远徵看着眼前人害羞的样子勾唇笑道:“你当然不是我的侍卫,你如今可是我的新娘了。”
梵音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
宫远徵自然的牵起梵音的手,低头将脸凑近看着梵音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殷切和期待。
他轻声开口问道:“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和专注。
梵音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面孔,呼吸一滞:“当然....愿意。”
宫远徵露出满意的微笑,视线微微下移停在那张红润诱人的嘴唇上,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周围气氛也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正当他越靠越近就快要吻上那张唇瓣时,一声厉呵打断了此刻旖旎的气氛,两人闻声瞬间分开。
“来人!将梵音给我拿下。”宫子羽怒气冲冲从远处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很快,一群宫门侍卫便将两人团团围住。
宫远徵眉头狠狠一皱,将人揽入怀中,一双寒眸扫向周围的侍卫,声音冷冽:“我看谁敢!”
他阴沉着脸,丝毫不惧地指着宫子羽的鼻子骂道:“宫子羽你发什么疯?!”
宫子羽看着宫远徵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瞪眼看向蜷缩在他怀里的梵音,咬牙说道:“你果然是无锋派来的奸细,快说,我的阿云在哪里?!”
梵音缩在宫远徵的怀里,身子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坏了,她眼神无辜声音颤抖:“执刃在说什么?我...不是奸细。”
宫子羽见她否认攥紧双拳喘着粗气:“是不是,一审就知道了。”
宫远徵紧紧护着怀中的人,朝着宫子羽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执刃真是好大的威风,你的人不见了就来抓我的人? 你有什么证据?就算阿音是无锋的奸细,要审,也应该是由我来审。执刃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宫子羽冷哼一声:“她是你的人,你来审,自然会偏袒,你要证据是吧!”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沓书信,扔向宫远徵。
宫远徵蹙眉伸手接住,在他怀中的梵音瞥见了那熟悉的纸张,秀眉微蹙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宫子羽看着梵音咬牙切齿:“这是蛊主和无锋密切来往的亲笔书信,你不会不认得吧?如若这些还不够,那这个呢?”他说着便向众人展示手中的令牌。
梵音瞳孔一缩,那分明是她临走之时给上官浅的蛊王令牌。她正欲辩解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藏在衣袖中的手五指紧握,骨节泛白。
宫远徵不可置信的看向怀中的人儿,他眼神复杂,久久没有说话,似在等待梵音的解释。
梵音闭了闭眼,从他怀中出来,开口辩驳道:“想不到执刃神通广大,这些都被您查了出来。我承认,令牌是我的,但那些和无锋联络的书信并不是我写的。”
说着无奈状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知道,我前几个月刚继任,所以前蛊王所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晓,我也是上任之后才得知族中有奸细,前蛊王与无锋有勾结,为了铲除异己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排查整治,不信你可以回去查。”
宫子羽听梵音如此信誓旦旦,神色略有缓和,但他仍是凝眉:“就算书信是前蛊王所写,可你几个月前上任,令牌早该到你手,如今却和罪证一并被发现,现在又该作何解释。”
梵音挺直脊背,铿锵有力的说道:“我的令牌前几日便丢失了,若是有人拿去了故意栽赃陷害也说不准。执刃若仍心存疑虑,大可以把我关起来。但若是查明了真相此事与我无关,则必须当众向我道歉还我清白。”
宫子羽见梵音如此,挑眉回了一句:“好,将她押入地牢。
说着四周的侍卫便向着梵音逼来,眼看着刀就要架在了梵音的脖子上。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宫远徵突然出声:“等等,我要一起审。”
宫子羽笑道:“可以,但希望远徵弟弟不要以公谋私。”
梵音转头有些诧异的看向宫远徵,宫远徵。却递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似是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梵音一愣,随即勾起唇角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是夜,地牢。
梵音四肢被铁链铐着,捆在石柱上。四周灯火幽暗,忽明忽闪。牢房内弥漫着血腥腐烂的气息,牢房外侍卫肃穆的站着,宫子羽端坐前方冷冷的看着梵音。
梵音垂着头,发丝凌乱,来时身着的红衣如今已被血迹染成深红,身前鞭迹交加,手腕处细腻的皮肤早已被磨破,血肉翻飞出来猩红一片。掌心那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被宫子羽命人撒上毒粉,痛感翻倍。可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见其忍耐力惊人。
静默的牢房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不同的是宫子羽的明显要更粗重些,与梵音僵持良久显然他已经坐不住了。
率先开口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如此忍耐力,必是经过特殊训练,你还说你不是无锋!快说,我的阿云在哪里。”
梵音嗤笑一声:“哼,就这点疼还要训练吗?我说过了,我不是无锋。公子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至于执刃夫人,我的确知道他她在哪,但是.....”
宫子羽蹙眉紧盯着梵音急切追问道:“但是什么?”
梵音看着宫子羽缓缓勾唇道:“但是..她已经回了无锋。”
宫子羽额间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瞬间握上了梵音白皙脆弱的脖颈,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梵音眉头紧蹙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
宫远徵的声音突然自牢房外响起。“都说执刃大人向来怜香惜玉,看来传言也未必可真啊。”声音压抑怒意且带着毒刺。
人随声至,宫远徵端着药碗,缓步走了进来,一双凌厉的寒眸直直射向宫子羽。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宫子羽将手松开,转头反唇相讥:“我向来只对好姑娘怜香惜玉。”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远徵弟弟宫里的人真是厉害,这毒药撒上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宫远徵瞥了一眼,刚被松开脖颈大口喘息着的女人,那伤痕累累的躯体直直刺进了宫远徵的心里,他按捺住内心翻涌着的情绪,面向宫子羽挑衅的眼神,勾唇笑道:“执刃还要逼问些什么?滥用私刑,屈打成招,难不成没有的东西你也要强加上去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何时屈打成招?不过是正常审训手段罢了。”宫子羽转过身,拒不承认。或许他心中早有答案,但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宫远徵咬牙如果不是哥哥交代过,他早就把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毒倒了,他冷哼一声:“梵音嫌疑解除了,我是来带她走的。还有,长老们叫你过去,执刃!”
宫子羽猛然一惊,这次他的确任性了。梵音好歹也是蛊族之长。如今被他伤成这样,着实不好交代。
“她的嫌疑是长老们解除的?”
宫远徵上前帮梵音轻柔地解着镣铐,闻言嗤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人家是蛊族之长,况且与我有婚约!”
宫子羽狠狠蹙起眉头,他自从发现云为衫失踪后,便变得和以前一样冲动易怒,此次抓人也没想这么多,可如今要承担后果时又下意识想要逃避,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然是执刃又何需惧怕。
于是扫了一眼宫远徵回击道:“那又如何?”昂首走了出去。
宫远徵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十分无语,翻了个白眼。
梵音浑身软绵绵的靠在宫远徵怀里,虚弱的开口:“是谁?”
“我哥和蛊老太爷。”宫远徵小心翼翼的将梵音揽在怀里,却发现无论怎么避开总能触碰到她身上的伤口。
蛊家之前的叛变加上云为衫失踪回到无锋的消息,让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宫子羽根本毫无怜惜可言,因此在梵音刚被压入地牢时他就立刻令人动了刑,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宫远徵咬牙痛恨:“宫子羽!”少年阴郁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戾气。
“没关系,我不疼的。”梵音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眸中却有一丝冷光闪过。
她心道:“宫子羽,这笔账我记下了,日后我必奉还!”
宫远徵心疼的看着怀里的人,将人缓缓放下,站起身去拿桌上放着的药碗。
“先把药喝了,我带你回去。”说着他便把药碗凑到梵音唇边。梵音笑着点了点头,就着宫远徵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长老院
宫子羽刚踏入殿内便察觉到了里面凝重的气氛。
但想着自己也是为了宫门,便压下了那一丝心虚,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殿内长老们围着一位白发老者站成一圈,脸上有着窘迫正在向老者解释着些什么。
宫尚角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宫子羽,他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扬手猝不及防的就给了宫子羽一巴掌。
宫子羽被巨大的力道扇的脸偏向一边,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手下意识扶上脸颊,随即屈辱,羞恼,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脸上火辣辣的烧着,让他回想起了4年前,他也是这样被当众抽了一巴掌。与之不同的是,当时至少还有理由,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宫尚角!”他怒目圆瞪,厉声吼道。抬手挥拳就要打回去,可惜这些年来他处理宫中事务已经应接不暇,平时也贪图和云为衫享乐并没有将心思放在练功上,自然与常年在外拼杀的宫尚角没有可比性。因此没有伤到人不说还被宫尚角内力震的倒退了几步。
金繁恰巧外出此时才回来,听闻消息姗姗来迟,刚赶到就看见这样场面。惊了一身冷汗连忙施展轻功飞身到宫子羽身后扶住了他。
“就出去几天不在你身边,又什么事了?”金繁看着对面宫尚角那张阴沉到可怕的脸,小声询问公子羽。
宫子羽怒气冲冲朝着宫尚角道:“我怎么知道他抽什么疯?!”
宫尚角没有理会宫子羽,而是转头向着蛊家老太爷深深鞠了一躬。“宫子羽平日顽劣成性,此次闯下大祸,是尚角管教不严。恳请蛊老太爷原谅,长老们惩罚。”
“哥哥有什么错?要罚也是罚那犯错之人!”
宫远徵的声音自殿外响起,少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向长老行过礼后,径直走到宫尚角身边,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宫子羽。
宫子羽梗着脖子,怒声吼道:“我为宫门审问奸细,何错之有?就算梵音没有参与,但蛊家与无锋私通勾结是事实!”
“住口!其中原由尚角早已查明,你不分清红皂白就对圣女动用私刑,差点将亲家变仇家,还不快过来道歉!”雪长老指着公子羽的鼻子骂道。
宫子羽不由的看向宫尚角,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早就知道?为何不跟我说。”
宫尚角直起身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站在旁边的宫远徵闻言嗤笑了一声:“呵,我不是拦你了吗?我以为你将人带走,只是简单审问。没想到你还动用私刑,看来这宫门里,最毒的人不是我了。”
宫子羽你了半天,喘着粗气。自知理亏,只能向着蛊家老太爷那边鞠了一躬,咬牙说道:“抱歉,是我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