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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路上人民桥

再说兴亡周期律

对面的红灯已亮起,解放路路口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却刚过马路中央,在一些司机的咒骂声中,他终于坐到对面的路牙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次性口罩夸张得紧贴嘴巴,再一次次快速鼓起。再往上便是城市里建得最早的人民桥,大桥的护栏后面是依旧滚滚向前,流淌千年的长河,又休息了一会,老人拉好快脱落的帽子,抬起头看向大桥高处,慢慢地站起身,扶着栏杆再次一步步往桥上挪去。

看着身边远远避开的行人,老人有一丝不解:“哦,”他突然明白了,“他们怕我是碰瓷的,”曾经他非常费解,怎么就会出现碰瓷,竟然还能成为职业;那些利用人们的善良,敲诈勒索原本想要帮助自己的人,这还能算是人吗,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老人露出一丝苦笑,可是如果真的是医院,真的是困境所迫呢,难道就能够心安理得?“不”老人倔强的在心底吐出一个字,撞车都不行,宁可去跳河,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老人再次露出一丝笑,不见苦涩,却有那么一丝骄傲。

终于来到桥顶,老人反复的比较几个栏杆,依旧蹒跚的脚步,真不知他在寻找什么,最终他在最高的一段栏杆旁停了下来,直接将胸口往栏杆上靠,可是已弓下的腰背根本靠不上大桥栏杆。一旁的车辆依旧快速的过往,一些电动车、自行车主只转一下头,迅速瞥一眼,便继续向前,也有正停下脚步,各式各样的人们,逐渐在栏杆旁围成了一个小半圆。老人的脸被帽子、口罩遮住了大半,一双昏黄的眼睛毫无表情的瞥着四周,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再次吃力的抬起手臂,抓着大桥栏杆,惦着脚尖,看得出他的手臂在用力,该是想要趴到栏杆上。

“大爷,您是想看看桥下的风景吗?”一位带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了老人身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中年男子憔悴的脸上透露着沧桑,厚厚的镜片后分明是双热忱的眼睛。老人明显更累了,他倚着桥栏杆,缓缓坐到地上,看了一眼人群聚拢的四周,歇了好一会他说:“你是一个好人啊!”又说,“可是、我的忙,你真的不能帮。”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这病好像不轻呀,有气无力的,”“这天气,还捂着口罩,帽子,怕被别人认出来吧,”“难道只是我以为他是想要跳下去吗,”“长点心吧,若是被讹上,够你后悔一辈子的……”男人拿过自己的水杯:“我这里有些热水,您先喝些,”他又说,“这下面没什么好看的,您说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放心,什么忙我都愿意帮!”“真的感谢您,还有您的水,”老人小口的喝了一会,看向男子,他说:“我要从这跳下去,”人群中一片惊呼,老人又说:“你若是帮我的忙,相关部门肯定饶不了你,”老人还能露出一丝笑。

一位面善的妇女走上台阶:“老大爷,您别着急,以前我是医生,以后我也是,您哪里不舒服,我给您简单查一下吧。”“哦,我知道你,”一位群众认出妇女,“您在人民医院工作,因为一直拒收红包、回扣,就是前段时间,您主动辞职了,”那位群众一脸兴奋,“虽然新闻里没有,但我就是知道。”中年男子与人们肃然起敬,医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我不着急,只要不收费,您随便查。”医生在路人那里借来一只靠垫,让老人坐着,这才开始认真的为他把脉,中年男子一边帮忙,一边满是尊崇的看向医生,不时却又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哀伤。

“大爷,您哪里不舒服,能简单说说吗?”老人气喘吁吁的状态已缓和不少,他看了看大家,看了看医生:“说,我是想说一说,怎么就到了这个程度,”老人一脸愤慨,“我今年78了,身体一向还好,病不起、不敢病啊,”周围立刻传来一阵附和,“是啊,是啊,提起来就有气,”“彻头彻尾的为人民币服务啊,”“哼,不只这样做,现在都这样说了,”“现在的医院,那些医生,都什么东西,”说话的人刚说完,又立刻改口,“抱歉,抱歉,不是所有的哦,总有一些坚持底线,不愿同流合污的好医生的,”他一脸歉意的看着这位医生,医生依旧无语,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老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又看向大家:“一个月前我有些着凉感冒,吃了几天药没见好转,我想还是去医院吧,就去人民医院,花钱就花吧,多少我也有些。”“哦,那您的儿女呢,怎么不告诉他们?”“唉,老伴走得早,有两个儿子,都有家庭,有工作,老大还刚买的房,都有困难啊,平时都关心我,我可不想什么麻烦他们。”“刚见着医生,就听了一大堆,是怎样怎样严重,必须得住院,只有住院了,才能报销很多检查费用。”“都这样忽悠,有几个病人懂啊,”“通常越是没钱的百姓,越是要一次次搜刮,真正不差钱的权贵,反而却是免费的,这叫什么事哦,”“唉,只要去了医院,我总有把鱼肉送上刀板的感觉。”

老人看了看烦躁的人群:“唉,接着就是不停的吊水,不停的检查,不停的送来各项费用清单,先说我的肺部有阴影,然后说我的心脏异响,最蹊跷的是听说我偶尔还能喝点酒之后,我的肝脏也不好了。”“存了十几年的几万块钱一晃,就是一晃没了,”老人一脸悲戚、痛苦,“之前我怎么给,儿子都坚决不要,我曾想等我死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半,可是这么一晃,没了。”路人一时竟都无言,他们太懂这种感受了,经历过的人刻骨难忘,还未经历的人在想总会经历的那一刻。

“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挣着钱,人家怎么有钱,有钱不就是没事了吗,”最后路过的一位妖艳少妇一脸鄙夷、不屑的说?“操,你家是有矿,还是有个贪官干爹,”“这年头,多少人辛苦一辈子却养不了老,而有些人躺着却能大把大把的搂钱,”两个小伙立刻反驳。少妇立刻变成骂骂咧咧的泼妇:“嗬,说谁呢,不知道我是谁是吧,你等着,待会就叫你们好看。”“赶快把你干爹找来,让我们看看,”“你以为你谁呀,不看你是女人,早他妈揍你了,”“好啊,好啊,有种别走,一会看他妈谁揍谁,”少妇咒骂着,立刻翻出手机联系,却又乘上出租车快速离开。

医生招呼大家:“来来,往边上靠一靠吧,别影响交通,别把警察给招来。”老人一双无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配合着医生的问询,有路人问:“然后呢?”老人平静地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儿子终于知道了,我的积蓄也没了,我跟他们说不治了,我们回家,活了这几十年也无所谓了,儿子他们都还得过日子呀,你们说,难道不是吗,”老人看着大家,“病人在医院里,尤其是年纪大的,说好听点是治病,事实呢,就是花钱去遭罪,还没有一丝尊严,时时忍受着折磨,死都死得不安心,”路人们尽皆漠然,几个年长的更是神色凄凉。

“可是,”老人接着说:“医院又单独找着我那两儿子,信心满满对他们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老父亲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这才七十多,你们忍心看着他回家等死,赶紧再借几万块钱,老父亲这病,能治,而且能治好!’”“这话是病友后来告诉我的,我儿子可不会说,只说是之前的还没用完,可是怎么会呢,每天仍在继续的检查,化验,看着各种各样的清单,我的心在滴血啊,”“之后我找过医院,医院很明确,后缴的钱不会退,要出院也可以,但是要签字,有报销的,不报销的,有自愿的,免责的,反正有一堆,唉,”老人长叹一口气,看着大家,“现在是什么时候呀,我怎么越想越糊涂了呢,看个小毛病竟然能变成这样,难道这就是老百姓的幸福生活,这就是高速发展的新社会?”老人一脸的茫然。

一直安静倾听的中年男子突然说:“我仍然相信,只要有钱,我儿子的病一定能治好,”大家一时都看向他,原来这也是有着悲痛过往的伤心人,“可是,我能卖的已经都卖了,工厂卖了,车子卖了,房子卖了,”男人哭着伤心的蹲了下去,“儿子还是走了,还是走了,他妈也走了,”男人哽咽着,泪水不断在指缝间流下。

老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好心人,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希望,还可以重新开始,我这一把老骨头哪还有诊治的必要,不值那个钱啊。”“所以我逃了出来,不逃还得交钱,再过几天,恐怕爬都爬不动了,我不想让儿子知道,我只想死了算了,就从这跳下去,不牵连任何人,早点死,还能省个好几万,”老人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

医生握着老人满是针眼的手,看着大家,她沉重的说:“医疗,医院,医生该是这社会最后的防线,可是物欲横流,利欲熏心,种种发生的一切都早已没了任何底线,”医生神色黯然,“红包,回扣,提成已经与医院,与医生这般密切相关,这是制度的必然,绝不是一些医生能够逆转的,医生一样得养家糊口,便只能接受哪怕是违心的收受,”医生看一圈大家,“其实医生也很难。”她又看向老人:“对于您的病,其实简单点说,您没有病,种种不适只是因为老了,身体机能正常出现衰退,有时会因为年轻时超负荷劳作,一些改变来的会比较突然,这不是任何医院,任何药物能够逆转的,现阶段的医院该做的,是让每一个转变成为可见,可控,并得到有效的延缓。”医生又说,“如果真的是谁病了,那就是这社会病了,某些制度,某些身居高位,却只心系安逸享乐,唯独没有民众的某些人。”

中年男子看着医生:“如果我能早些遇上您,我儿子一定能治好,可是,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再次伤心的蹲在了栏杆旁。突然人群外传来嘈杂声,一群人火急火燎的拨开路人,跪坐着一把抱住老人:“爸,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爸,你可把我们急坏了,你不是说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你的病,我们不听医生,还得听谁的呀,”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倾诉着,还有两孩子在哭泣,路人知道这是老人的两个儿子找来了!“医院我是不会再去了,反正感冒早好了,这位医生也说了,我只是老了,不是病了,就算是病,我也不要死在医院,”老人倔强的说,“我们回家。” 终于老人被家人搀扶着乘上出租车,医生再次安慰几句中年男子,也离开大桥,其他路人哀叹着逐渐散去,大桥上很快便恢复了熙来攘往的状态,各自都有各自的方向,忧伤或者喜乐,过往与未来。

只有中年男子仍茫然的站在栏杆旁,远远地看着大河尽头里,缓缓消失或慢慢清晰的船舶,他低声地呢喃:“还需要再开始吗,还能再开始吗,儿子啊,你在哪里?”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个憋憋的钱夹,看着里面一家三口的照片,有大颗的泪水滴落,他轻轻的拭去照片上的泪水,深情地吻了吻照片上的孩子,然后放进外套内侧的衣袋,再次看向远方、桥下,一双哀伤的眼睛还转回头看了大桥的另一侧,接着他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哈气,再轻轻的擦拭干净,带好眼镜他再次看向身后车来人往的道路,转回头翻身越过栏杆,凌空跌入不息的河水,竟没什么声响,或许熙来攘往的状态足以湮灭所有异响,正经过的路人已纷纷奔向护栏,忙着掏出手机拍摄,而河水翻滚着波浪,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靠近的船只已有人不断奔走,一艘货船转眼变成救援船。“啪,”一个手机翻滚着落入水面,奔腾的河水瞬间将它吞没,路人一边咒骂着,一边击打着护栏:“草,跳什么河呀,害我八千块没了。”有路人拨打了报警电话,有路人冷眼看着。

不久,110,120等相关部门该来的都来了,用于水面救援的冲锋舟也抵达现场,展开救援,一些专业的记者也在第一时间给予采访、报道,或许结果从来都是一样,只有施救的和谐,没有真相的揭露。无数路人举着手机,吵吵嚷嚷地看着热闹,停了几辆公车的桥面上再次停下一溜豪车,之前那妖艳少妇真的带着手下不断从车上跳下,少妇叫嚣着、谩骂着在路人间开始寻找。一个大盖帽交警悠悠的靠近豪车,他看了看数百万的车标,好几个8的车牌,转身就走。

少妇一行骂骂咧咧中不断返回车中,陆续启动离开。落水的男子终于被成功打捞,急救中被抬上救护车,如果他能够再次醒来,或许又该担心急救车辆,急救费用该如何缴纳吧。一串车辆向市区极速驶去,其他公车紧随其后,最前面的豪车没有让道,好在速度够快,就在“呜啊呜啊”的警报声中,像是在开道,像是领队前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灯,霓虹,大桥与高楼的亮化立刻点亮整个城市的夜色,渲染着城市的发展,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亮起的车灯仿佛流动的灯光的河,那么流光溢彩,那么绚烂夺目,看起来是那么繁华,是那么繁华。

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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