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逍遥门向来是个清净之地,门内除了弟子练功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今日,门前却熙熙攘攘拥满了人,门外一人,白衣如雪。
是久负盛名的大弟子陈雪霁。
“你当真要去?”白发苍颜的老者面露不舍,拍拍她的肩膀, “山外可不是清净去处,宗门之内,你好歹还有个练剑的地方。”
“师父,徒儿心意已决,” 陈雪霁一拱手, “我心已有执念,再当不得‘逍遥’二字。”
“那就……把这个给你。” 老者从腰间抽出一把带红缨的剑, “这把剑本来是想在你的接任仪式上亲手交给你的……罢了。
“既然你要下山,带着它防身也好。”
“别忘了练剑。”
“是,师父。”
陈雪霁扬马, 拂尘而去。
“让让,让让,快让让!”
一个少女策马飞驰,剑一般刺穿熙攘的人群而出。立于众弟子之前,却只见灰尘扬起,烟雾弥漫。
展开手掌,只有一枚冰冷的玉佩。
经此一别,余子清往后人生数十余载,再也未见陈雪霁,却又无一刻不见陈雪霁。
2.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在陈雪霁出现之前,余子清是宗门里最受欢迎的大师姐。
“陈雪霁”,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随他姓。那是一年冬天,天气晴朗,正是出兵之时。
山门外的战火及昼方休,师傅转悠悠出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
那天天很冷,下着雪,冬日的阳光照不进孩子无神的眼睛。
她失了父亲更死了母亲,但她只是那样站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站在师父面前看着他,风雪似乎都缄默不语。
据说那天风雪很大,可师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直直地站在风雪中的孩子。她没有发抖,更没有哭。他只是站着,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师父打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孩子,要把她带回宗门。
逍遥门名声在外,门里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千金,懒得理会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荒了时间,又失了身份。
只有大师姐余子清愿意和她来往,把她当妹妹照顾,提醒她增衣减衣;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也愈发好起来。
可是罅隙还是在不经意间潜滋暗长着。陈雪霁天资过人,和她关系好的余子清最是知道。
她也知道,陈雪霁出现后,属于自己的那份偏爱的天平,渐渐向她倾斜而去。
妒忌像星星点点的鬼火,飘飘忽忽间就涨至燎原之势,面上虽不显山不露水,赤裸的灼烧感却让她疼痛难耐。
师父赞许的目光让她心痛,晚辈们羡慕的眼神让她心痛,陈雪霁天真而无暇的双眼更让她心痛。
她拼了命地练剑,手掌都磨成树皮一般粗糙,还是比不过小师妹的一身好武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看小师妹练剑就像看自己,看自己站在靶子前面,然后心脏被一剑捅穿。小师妹只是微微一笑,挽个剑花继续。
为什么呢?她明白是自己没本事技不如人,可是当习以为常的东西被剥夺了去,她还是会感觉这么难过。
陈雪霁下山那天余子清是高兴的,很高兴,或者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终于、终于没有人和我抢宗门第一的位置了。
往后余生,每念及此,余子清都会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