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防风意映来到清水镇的消息也传遍了清水镇,大家都在议论青丘公子和防风小姐的故事。昭也听了些传闻,知道这位防风小姐射箭技艺高超和对涂山璟的情根深种。
昭也没有在意,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这天晚上,昭闲来无事坐在河边钓鱼,突然,白雕呼啸而下,昭一声惊呼未发出,已经被相
柳抓到了雕背上。
“大人,近来可好?”
“如果轩死了,我会更好。”
昭干笑了两声。
白雕飞到了他们以前来过一次的葫芦形状的湖上,未等白雕降落,还在云霄中,相柳竟然拽着昭就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相柳看着他,冷冷问:“拿你做垫子,如何?”
昭想使用法术自救,却发现自己灵力被封“相柳,你无耻”
疾速坠落,好似下一刻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就在要砸到水面的刹那,相柳一个翻身,把昭换到上方。昭也扑进了相柳怀里。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没入水中,滔天巨浪溅起。
即使相柳卸去了大部分的撞击,昭仍被水花冲击得头昏眼花,全身酸痛。
因为手脚太痛,使不上力气,他再抓不住相柳,身子向下沉去。
相柳浮在水中,冷眼看着他向湖底沉去。
昭努力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眼前渐渐黑暗,就在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口鼻中涌进水时,感觉到相柳又抱住了他,冰冷的唇贴着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
相柳带着他像箭一般向上冲,快速地冲出了水面。
昭趴在相柳肩头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鼻子里、眼睛里都是水。
半晌后,小六才沙哑着声音,边喘边说:“你要想杀我,就痛快点”
“你只有一颗头,只能死一次,只死一次太便宜你了。”
相柳身子向后倒去,平躺在水面,昭依旧全身发痛,不能动弹,只能半趴在他身上。
相柳扯扯小六的胳膊,“痛吗?”
“他会很痛”
相柳笑,“这蛊真不错,只是还不够好。”
昭问:“如果这是连命蛊,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吧?”
“嗯,可惜只是疼痛。”相柳的语气中满是遗憾。
昭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们随着湖水荡漾,水支撑了一切,全身无一处需要用力,十分轻松。
相柳问:“既然那么稀罕他,为什么不解了蛊?”
“不是不想解,而是解不了。上次我受伤后,你给我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蛊发生了变化。最近我一直尝试召回蛊,可完全不行。”
相柳沉思了好一会儿后说:“不想死,就不要再强行召回了,唯一能尝试的方法就是把蛊引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去祸害别人。”
昭认真地说:“我唯一想祸害的就是你。”
相柳轻声而笑,“那就把蛊引到我身体里来吧。”
昭讥笑,“你有这么好心?”
“我会在他离开清水镇前杀了他,你就不用烦恼如何解蛊了。”
昭沉默了,看着头顶的月亮。良久后,他问:“洪江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个妖怪长出良心?”
“他是个傻子!”相柳沉默了一下,又说,“是个可悲的傻子,领着一群傻子,在做可悲的事。”
昭说:“其实最可悲的是你!他们是心甘情愿,并不觉得自己傻,只觉得自己所做上可告祖宗,下可对子孙,死时也壮怀激烈、慷慨激昂!你却是一边不屑,一边又做。”
“谁让我有九个头呢?总会比较矛盾复杂一些。”
昭忍不住大笑,狠狠地呛了口水,忙抓住了相柳的胳膊,“你、你……不是都说你最憎恶人家说你是九头怪吗?九头是你的禁忌,有人敢提,你就会杀了他。”
“你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
“我憎恨的不是他们谈论我是九头怪,而是他们心底的鄙夷轻蔑。我允许你提,是因为……”相柳翻了个身,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水面上,看着昭,“你嘴里调侃取笑,可心中从不曾认为九头妖就怪异。”
相柳抬手,轻轻地抚过昭的头。昭吃惊地看着相柳,“我们这算月下谈心、和睦相处吗?”
相柳说:“在你下次激怒我前,算是。”
昭不再说话,和相柳一起坐着。心里却思绪万千。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玱玹是他哥哥,他不能伤他。相柳所守是他父亲的国,他更不能伤他。昭只觉得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这么憋屈,被人打了还不能还手,还要想方设法护住他们俩。
天快亮时,昭才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家。
他边擦头发,边琢磨着今天没有病人要出诊,他应该还能睡一觉,于是闩好门,打算睡到中午。
没睡多久,门被踹开,昭气得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抓起榻头的东西,想砸过去,却看见是阿念。她满脸泪痕,怒气冲冲地瞪着昭。
昭立即清醒了,翻身坐起,“你来干什么?”
阿念未语泪先流,吼着说:“你以为我想来吗?我巴不得永远不要看见你这种人!”
昭脑子里一个激灵,从榻上跳到地上,“轩怎么了?”
阿念忙转过了身子,“哥哥受伤了,医师止不住血,哥哥让我来找你。”
昭穿上外衣同阿念一起去了酒铺,而昭也想明白昨夜相柳为什么会做那些事了。
屋子外设置了小型的护卫阵法,昭随着海棠,走进屋子。轩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昏睡,面色白中泛青。
海棠轻轻摇醒了轩,“回春堂的昭来了。”
轩睁开眼睛,阿念哭着问:“哥哥,你好一点没有?”
轩对她微笑,温柔地说:“我没事,你昨夜一晚没睡,现在去好好睡一觉。”说完,他看了海棠一眼,海棠立即走过去,连哄带劝地把阿念带了出去。
榻旁站着一个老头,轩对昭介绍说:“这位是医师坞呈。”
昭强压着心急,作揖行礼,“久闻大名。”
坞呈没有回礼,只是倨傲地下令:“你来看一下伤。”
昭坐到榻旁,拉开被子,轩的右胸上有一个血洞,伤口并不大,血却一直在往外流。坞呈解释了受伤的原因。
昭低着头查看伤口,坞呈说:“我用了上百种法子试毒,没有发现是毒。”
昭问:“箭呢?我想看看。”
坞呈把一个托盘递给昭:“在这里。”上面有两截断箭。
昭抚摸过箭矢,问轩:“你仔细想想,箭射入身体的刹那,你有什么感觉?”
轩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那一瞬,身体酸痛,胸口窒息般地疼痛,不能行动……冷意!我感觉到一股冷意穿过身体。”
昭想了一会儿,对轩说:“你去过极北之地吗?”
轩笑着说:“没有,你去过吗?”
“我去过。那里终年积雪,万古不化。雪一层层地压下去,变成了冰,冰一层层压下去,形成了冰山。冰山比大荒内的石头山都坚硬,锋利的刀剑砍上去,只会有淡淡的粉末溅起,经过千万年,在一些巨大的冰山内,会凝结出冰晶,犹如宝石般晶莹剔透,却比铁石更坚硬,会散发出极寒之气。”
坞呈十分着急轩的伤势,可昭竟然和轩说起了大荒内的风物,坞呈不禁说道:“主上说你懂医术……”
轩盯了他一眼,坞呈不敢再多嘴,却心有不甘,低头道:“主上,伤要紧。”
轩问昭:“这冰晶会融化吗?”
昭说:“平时不会,但既然是冰中凝聚,自然有可能融化。”
轩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怀疑有人用特殊的法子在普通的木箭上包了一层冰晶,箭射入我身体后,冰晶立即融化了,所以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箭矢。”
“虽然我不知道如何锻造冰晶,让它们遇血融化,但有极大的可能是这样。”
“极北之地的冰晶,再加上高明的箭术,是防风氏!一定是防风氏!”坞呈激动地嚷,“老奴这就去找他们!他们做的箭,必定有止血的法子。”
“站住!”轩唇边带着一分讥嘲说,“你怎么证明是防风氏?大荒内会射箭的人不少,难道你就靠这支在任何一个兵器铺都能买到的箭?”
轩问昭:“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血流不止?”
昭用手指在他的伤口上蘸了血,放进嘴里尝着。轩看到他的动作,心头急跳了一下,忙稳了稳心神。
昭说:“估计冰晶里有东西,冰晶融化后,那东西很快就散在伤口四周,阻止伤口凝结。”
坞呈眼巴巴地看着昭,“会是什么东西?我用了各种灵药,都无法止血。”
小六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如何清理掉那些东西。”
“什么方法?”坞呈满面急切。
“一切阴暗都会在太阳前消失,蕴含了太阳神力的汤谷水,至纯至净,万物不生。不管那是什么东西,用汤谷水洗涤伤口,都肯定能洗掉。”
“汤谷水难以盛放,之前带的一些已经用完了。汤谷远在千万里之外,一路赶去,血流必定会加快,即使以现在的流血速度,主上也根本坚持不到汤谷。”
昭对轩说:“我有办法能让血流变得缓慢,只是你恐怕要吃些苦头。”
轩微笑,“别卖关子了。”
“在你的伤口里放入冰晶,用冰晶的极寒之气,让血液凝固、血流变慢,但那可是千万年寒冰孕育的冰晶,你会非常冷。”
“只要能活着,冷有什么关系?但冰晶哪里能有?这种东西藏在冰山中,肯定很难获得,拥有的人肯定很少。”
“冰晶的事我来想办法”昭也赶紧离开。
昭跑回回春堂开始翻找,终于从箱子里找出一串冰晶做成的风铃。这是当年昭在极北之地救人得到的报酬。
昭回到酒铺小心翼翼地放入轩的伤口,伤口周围开始泛白。不过一会儿,就好似蒙着一层薄冰,冻结住了血管,血越流越慢。
坞呈满脸喜色,“果然有效。”
昭把剩下的冰晶连着玉盒交给坞呈。坞呈顾不上废话,立即命人把轩移上云辇,阿念和海棠上了另一辆云辇。
阿念下令:“出发!”
轩叫道:“且慢!昭,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昭道:“此地想杀你的人太多了,你是不该再回来了。”
轩说:“你曾答应我,离开清水镇时,帮我解除……你和我一起走吧,以你的聪明和才华,必能出人头地。”轩虽然从未和昭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当昭提出用圣地汤谷的水洗涤伤口,坞呈他们一点为难之色都没有,昭就应该知道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世家大族子弟。他的邀请,也不仅仅是为了解除蛊毒,他还可以给昭一个男人想要的一切。
“轩,如果我刚才有一丝迟疑,你身旁的护卫便会将箭刺入我的身体,然后在我寻回解药后再从我手中抢走吧。你已对我有疑心,我自是不会跟从与你”
轩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两次相救之恩,让轩决定放昭一次。轩叹了口气,“人各有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保重!”
昭向他抱拳,“山高水长,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