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全是房子……枪声从哪儿传来的？”
“滋！”一群黑色的人形巨影向她冲去，边冲还边滴着散发着恶臭的泥污。
“砰！砰砰！”她的手连续地抠动扳机，巨影瞬间绽成了一坨坨灰色的烂泥。
“砰！砰！砰！……”四面到处是枪声，她爬上房子，在半空中飞速跳跃。
村内烟尘大起，树枝上，房子上，路面上，隐约可见蹲满了各色魔怪。
“先去救最近的！”她静心想了想。
绕开团聚着的魔怪群，将军小心的跳上了一处水泥平房房顶。风沙呼呼吹着，这边的魔怪稀少了很多，身边的一棵大树摇晃着发出沙沙声。
“枪声明明就是这儿传……”她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阴暗的风中那棵大树枝叶破碎离散。灰色的树干泛着苍白的金属光泽，穿插在其间的是一句被血染的通红的尸体。他的军帽被撕烂，枪断成了两截，倒挂在树梢。而将军就站在树干下边，望着新鲜的血顺着枝干流下来，滴下来，绽开。
枪又响了，地点离得很远，纳千桂将军想都没想，尽全力掠过魔怪群，向事发地赶去。
又是一个屋顶。纳千桂将军眼前的水泥天台溢满了鲜血和怪异的紫色发泡黏液，破碎的四肢，东一块，西一块。一只肥大的半身蠕虫趴在士兵的残躯上大口吸食着鲜血，而它剩下一半扭曲着身体，呲着黏液发疯般滑向纳千桂将军。她随手拾起地面上的军刀。
随之就是一阵黏液喷泉，蠕虫被剁成了肉泥，软摊在地上一片，渐渐将尸体的鲜血覆盖住。
纳千桂站在尸体边，脚被液体浸得发寒。她望向地面，捡起了一枚泛红的同盟军徽，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动，胸脯剧烈起伏，浑身发红发烫。四周的血似乎燃成了一片。
没有顾虑，她跳下屋顶，站在街面上鸣枪。四面立即涌上了各种魔怪。
“砰！砰！砰！”她的手疯狂地扣动扳机，没子弹了就抽出军刀乱砍一气，周围的魔怪很快被砍的七零八散了。只有纳千桂从大街的一头杀到另一头。
“哈……哈……你们不是能杀了嘛！？”她几近是癫狂的笑着。
忽然，纳千桂眼前闪过了一抹灰色，她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如同冲破了虚幻的雾纱，竟意外的踉跄一下，抬头时发现五具残破的尸体四散着，倒在街头。而她自己正跪在一座血色弥散的大道上发颤。
站起来，走近尸体，驱赶走一团浮在上面的大飞虫，她默默脱下帽子，将他们的军帽戴好。才想起还剩五个人在这里。
“二方军战士们！米林！王士官！你们在哪儿？！”
没有回应。但也许是得益于她刚才清剿了这一片的魔怪。四面安静许多，隐约能听见不远处传来乒乓的铁器撞击声。
此时又有魔怪围了上来。它们仿佛并不害怕纳千桂，并在永不疲惫的用生命来杀戮。
“滚开！”她一脚踹开了挡在路前的魔怪。
紧接着她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撕裂了空间的黑暗，极速的风卷起她早已披散开的头发，火焰般舞动。刀光是雷的光，撞击是雷的响，在一种不可逆的猩红雷火之中，魔怪们烟尘般溅浮升空，解体飘开，散落烟花。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扪心自问。
刀劈开了一条血路，通向一个低坡，那有一片小树林。
“如果……”军刀划过了魔怪的脖颈，溅出一滩黏液，“如果我当时也跟来的话……”
“如果……我笃定这有魔怪的话，”军刀狠狠的劈穿了一只蠕虫魔怪，先前的乒乓声越来越响了，“如果！我现在能做什么的话！”
她紧皱眉，使出吃奶的劲向树林狂奔。
“砰！”刀掉落的声音，紧接着一切归于静寂。
纳千桂抬起脸，瞪大双眼，大口喘气，紧握着军刀的手已然发颤。
刚才，眼前一切似乎都慢下来。森林中一只巨型的蜘蛛魔怪神气地挥舞着它锋利的巨爪刺向王士官，王士官望向了离他很有些距离的纳千桂，自嘲般笑笑。随后无力的松开手，放弃了武器，闪也不闪，直直让利爪贯穿了他，血花绽开。
令人绝望的是，当纳千桂立即赶上将刀劈向蜘蛛怪时，她猛然发现这只断手断脚的魔怪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说只要当时他用武器挡一下或是闪一下……都不会变成这样。
环望四周的残骸，他们想必是鏖战已久。可王士官只输在最后一秒。
“如果……我现在能做什么的话！”她失控了，癫狂地露出笑容，瞳孔不断的溢出莹红的血光。
她抓起腰间那把尘封已久的刀，使劲一拔……没拔开。
”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拔不开？”她诧异般愣住了，眼中的红光消散了。
“砰！”随着一声枪响，一只暗伏在纳千桂身后的魔怪轰然倒地。纳千桂转过身，她看见林目瓦卡举着枪与几名战士站在森林边喘气。
“你们……”纳千桂摇摇晃晃站起身，口袋里的军帽掉落下来。
他们赶进来，战士们身上背着两名伤员，一名士兵上前扶起奄奄一息的米林。她倒在一边的树丛，刚才纳千桂竟没有注意到她。
纳千桂点头示意了一下，上前背起了米林。
“我们在树林外缘找到了两名伤员和一具尸体。”林目瓦卡顿了顿，“多亏你的鸣枪，我们从另一个坡赶过来，直接找到了这里。”
他看着纳千桂急不可耐要走的阴郁表情，叹了口气。回头看见王小云 临死都还胀红的脸，以及因痛苦而瞪大的眼球，便上前替他合了眼。
“先撤离。”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坑外的高处。士兵们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些魔怪是怎么一回事。
“砰！砰！”村子里忽然传来几声枪响。人们着急的望向坑内。
“别望了，那估计是魔怪模仿的声音，目的是吸引人靠近……”纳千桂说着忽然闭上嘴巴。
“哈……哈……你们不是能杀呢嘛！”坑里传来一阵回响。士兵们心惊胆战的望向纳千桂，因为这是她的声音。
“看吧……”她又低头，闷声走了几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魔怪……它们虽然有魔怪的气息……但直觉告诉我，他们是一种更为残忍的疯狂的物种……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恶魔吧。”
走到军队处，人们想说什么却沉默着。安静中有一种无名的躁动。
“不用找各位……”纳千桂轻放下米林，摘下墨镜，“这一定是魔怪的聚居所，而进去的十五人，死十一人，伤三人。”
军队哗然，人群先是躁动不安。随后很快又沉寂下来。
“这是我的过失……”林目瓦卡摘下军帽，“是我缺乏了经验与判断……让他们铤而走险，最后变成了这样……作为将军这是我的失职。”
“这也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笃定这儿有大量魔怪怕也不会这样……”纳千桂抬起头。眼里闪过红光，“用所有弹药炮轰魔怪聚居地。”
“这样我们就能产完全铲除根源，让魔怪的扰乱不复存在。同时也可以加快行军速度，尽早结束任务，减少伤亡。”
她面对士兵们，显得心平气和的样子。
“好！好！”
“就这样！”
很多士兵们听闻高兴的附和着。只有林目瓦卡一皱起眉张开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被一种强烈的愧疚感给压住了。
“如果……这没有价值呢？”林目瓦卡看向纳千桂的表情似乎在这样说。
对此，纳千桂只默默摇摇头。
于是，大炮很快架好了，士兵们迅速将弹药填充完毕……
军队仍然向前进发，云端村那片火海与残骸过眼云烟般被抛在了身后。
队伍虽然依旧沉寂，但显然——没了大炮与魔怪这两个重压士兵们轻松了不少。人们大都迈着更轻快的步伐向前走了。
树木变得茂密起来，他们推推攘攘期望尽快就能结束这枯燥的行军。有人瞥一下林目瓦卡，开始窃窃私语。很快整支队伍就热闹起来，林荫小道上溢满了蒸气，连路都显得模糊了。
“纳将……那是什么？”被背在身上的米林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又晕了。
“什……”纳千桂抬起头，内心感到一种粉碎的震动，“什么鬼？“
所见又是一处断崖，但下面不再是阴沉沉地深坑而是一处阴沉沉地平原，平原上星罗棋布着大量村庄，团团簇簇的魔怪发疯般在各个村庄窜动。大片阴云向断崖处压过来。一团黑色的风暴映在纳千桂通红的瞳孔里。
“这是……魔怪的村落。”她沉默良久后终于开了口。
像敲响了警钟般，林目瓦卡立即叫停了军队。大家都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几乎不可能通过，所以纷纷惊惧的掉头想要回到先前的营地。随之，人群将蒸气冲的稀碎。
“轰！”是爆炸声，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没有炮弹了。
“是军队！有军队打过来了！”人们惊恐地往后倒，很快又回到了断崖口。
“我看一下。”林目瓦卡举起一只旧式望远镜，“……他们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可恶……我们不能回头，不然会进入炮击区。”
“举白旗吧！……他们这武器比我们好太多了……我们连大炮都丢了。”
“是啊，不然还可以炮击村落来开路呢！……还是不要送死了。”
林目瓦卡咬咬牙，领着军队拖着上人来到一处陡坡。
“先下去再说！”
人们纷纷侧身滑下去，伤员则被临时搭的人梯运下去。 他们难得表现了高度的协调性。
“现在呢？”
人们急促的巴望林目瓦卡能作出什么挽回局势的举措。
但林目瓦卡也在犹豫，再往前就是魔怪的村落了……现在似乎真的进退两难了，难道只能投降？不，作为一名军人他绝不！但现在……
阴云已经压到头上了，断崖上似乎已经传来了枪击声。
“‘只要你敢走，这里到处都是安全的路。’”
纳千桂站起来，眼眶有些发红，“如果有人想投降，我不反对……但……如果有相信我一道向前的！我一定身先士卒，高举大旗，同将士们共进退！”
人群中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很快一大群人着急的从军服内囊扯下一块白布，奋力回头往山崖奔。只留下五六十人。
“你们！……你们忘了纳将军救过我们吗？！”林目瓦卡少见的发火，“畜生，你们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转向纳千桂。
“你的打算。”
纳千桂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戴上墨镜，抽抽鼻子，“哈……很简单，组成楔形阵列，突击啦！”
留下来的大伙听着纳千桂有些孩子气的话语，都抹抹眼泪，露出微笑。
“我……希望大家活的好好的……”她背过身，自顾自的迈开腿，高傲般挥挥手，却又忽然将手捂到脸上。
“怎么了吗？”林目瓦卡急忙问。
“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她翻开墨镜揉揉眼睛，“我们……我们走吧！”
…………
夕阳已经沉到了地下，平原外面仍是平原，只不过这片旷野之地同森林外一样长满了狗尾草。
“我们出来了……”大家见到了一片没有村落的，真正的旷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出来了而已……”
但是队伍里死亡为零，严重伤员只有四名，大家都还活着。
也许是想到了这里，人们又乐观起来了。
“看这旷野，狗尾草被夕阳燃得通红！”
“前面有河流我们可以煮汤了。”
“现在看这天，比阿尔巴市的还晴朗。”
“周围没有魔怪的气息。”纳千桂背着米林，摇摇欲坠，”绝对……啊呜……安全。”
她又揉了揉眼，又打了哈欠。
“把她放担架上吧。”林目瓦卡走过来，“对了你的军帽，我给你捡来了。”
他将帽子稳稳戴在纳千桂凌乱的头发。
“谢谢。”随之她便倒在地上睡去了。
人们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儿，就让她睡一会儿吧……她也累了。”
林目瓦卡站起身，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将军……您是哭了吗？”
“啊……沙子进眼睛了。”
夕阳沉沉照着，远处忙碌着的战士们的身影。在微风吹动的草地上，纳千桂神色放松地睡着了。柯莱特走过来，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随后转向平原不远处一座隐在白雾中的山。
“将军，您真不该来的……”他嘟哝着嘴。纳千桂翻了个身，他便匆匆走开了。
纳千桂仍然睡着，只不过这次她正抱着刀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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