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一手给他打造出镀金的佛身,使得人人都想扒开他的外皮看他里面是珍宝还是烂絮。
可他不是黄金鸟。
鸟儿张开翅膀就能飞离沙漠,即使渴死在途中也是为自由而殉道。
他没有翅膀,也没有展翅的欲望,他深陷在黄金的沙漠里,走不出来也不想离开,沉默着疯长着要将自己点燃爆炸,将自己的碎片融入炙热的沙砾,永远留在那段荒唐的岁月。”
1.
很多年前,吴邪问了黎簇一个问题。
“如果你是一只黄金鸟,只要吃了你就可以长生不老,有一千个都想要吃掉你,这些人分布在天南地北,神通广大,防不胜防,你不想死,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那时的三人在沙漠中的种种危险逼迫下已经狼狈不堪精疲力尽,苏万和杨好放弃思考,扭头看向黎簇。
此时的吴邪坐在篝火前,涂了粉的脸一半在篝火下照得煞白,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像索命的冤魂。可这变化莫测的沙海中,他的突然出现,对于他们这些早就吓破了胆的小鬼,是多大的安慰和安全感啊。
黎簇心里已经有答案,但他不想说。黎簇抬头迎上吴邪的目光,吴邪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不带期许也不带希冀,似乎是在他身上,又似乎越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
黎簇恍然间想起他手上十七道触目惊心伤痕,想到吴邪那个就算自己死了也能继续的计划,想到他在巴丹吉林的满天风沙中偶尔露出的落寞与沧桑。黎簇瞬间就懂了吴邪这眼神背后是多少次希望的反复提起和狠狠跌落,是多少次计划的惨烈失败和推翻重来,是多少次无用的尝试后完成计划的欲望成了不动声色的执念。
而黎簇只是第十八个人,只是吴邪找来实施计划中的一个,也许他是个难搞的小孩,也许他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也许会有第十九个人,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不管黎簇怎么样,这个计划还是会进行下去,即使一次次地换人一次次地重来。
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从黎簇心中涌起,他不想做吴邪手上的第十八道疤痕,他要做第一个完成计划的人,要做那个能让吴邪目光停留的人。
于是他死死地盯着吴邪,慢慢地张嘴说到:“把那一千个人都杀了。”
黎簇感觉到吴邪的眼神瞬间收回来了,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笑了笑说到:“天分很高。”
风声呜咽,沙漠的夜色太过苍茫辽远,人置身其中太过渺小,一不留神就会被这沙海吞没,于是对视和拥抱一样能传递温度。
黎簇费解于那一刻的心动,便将一切归结于这沙漠太过萧索。
那一刻喧嚣的风声都寂静下来,他真的以为自己是黄金鸟。
2.
高中的黎簇还是个中二少年,看不惯身边的所有人也不屑于世俗的评判准则,年少轻狂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蔑视外界的条条框框,自有自己的理论体系。
他站在世俗的交叉口,一边是循规蹈矩,一边是我行我素,一半是褒奖,一边是鄙夷,黑白分明。可他偏偏要选那条只符合自己的法则的小路,众叛亲离也毅然决然在所不惜。
这是温室里的花朵才有的任性的资格,老师也好父亲也好朋友也好,都以温和的方式纵容着他的叛逆,所以他始终没认清过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无情。
而黎簇那时还在自顾自地逃课、泡吧、打发时间,只希望哪天天降奇遇,把自己和那些终日伏在学习上的同学区分开,以证明他的与众不同,以论证他的价值体系。
然后刺激的冒险就来了。
吴邪带着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带着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带着年长者的老成练达,强势地降临在他的生命里。
袭击、绑架、沙漠、黑社会、盗墓贼、古潼京、九头蛇柏、移动的海子、后背的图案和全是铆钉的箱子…一切只在电视里才能出现的东西就这样突然降临在他平凡的人生里,即使一路颇多磨难危险重重,他还是没轻没重地将一切当成炫耀的资本沾沾自喜。
那时候的吴邪对黎簇来说,不光是没有人性的绑架犯,还是个轻车熟路的领路者,揭开这世界的神秘一角,于是中二的少年毫无抵抗力地迷失在光怪陆离的奇遇,留恋于跌宕起伏的情节。
年少轻狂的特征就是认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却不知自己其实什么都承担不起。
直到一箱箱的军火、一箱箱的碎尸、一箱箱的怪蛇寄过来,他才隐隐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那段他引以为傲的旅程只是个开始,而吴邪计划的徐徐展开,铺陈十年的线索缓缓汇聚到一起,黎簇才知道这个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谋略落在他身上是怎样的难以承受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