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天的出行之后，亨伯特女士以女儿生病的名义告了假，回自己家去了。
艾格妮丝没了老师，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里揪草叶，她“没心没肺”的皮埃尔哥哥坐在旁边陪她聊天。
“哎，我说，你干嘛这么忧愁啊。夏绿蒂还小，就是很容易生病啊。照我看，趁着这个机会，你正好放两天假，天天学那代数和历史都烦死了。”
“你不懂。”
“我哪儿不懂了，哎你……”皮埃尔正想奚落这个好学生两句，突然意识到艾格妮丝刚刚好像没有怼他。这可是个糟糕的信号，皮埃尔仿佛瞬间看见艾格妮丝的世界里日月无光——如果不是特别沮丧，艾格妮丝那张嘴是不会消停的。
“哎，你这样到底为什么？”皮埃尔小心地碰碰妹妹，“你就差挂一个‘我没心情’的牌子在脸上了。”
艾格妮丝揪断了一根草叶，拍拍手站了起来，“我想去看看老师。”
“不是吧……”皮埃尔缩了缩脖子，“你这么尊师重教的吗？”
“不是，跟尊师重教没关系，”艾格妮丝略带烦躁地跺了跺脚，“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就说你带不带我去吧。”
“我可不想假期里还得去见老师，即使不是我的老师也不行。”
“那我就自己去。”艾格妮丝指了指临街的栅栏，“我从花园那边翻出去，你替我把着点，别让人过来。”
“别别别，你翻栅栏出去，回头再翻回来，你这条裙子就能挂出花了。到时候母亲发现了，又要斥责你不注意仪表，搞不好还能猜出来你偷偷出了门，那你可等着吧，除了禁足，没别的结果。”
“那你就带我出去啊！”艾格妮丝对这个拒不配合的哥哥没什么好脸色，“又不带我出去，又不让我翻栅栏，你就像个中东男人一样霸道又无情。”
“啊，你又充满元气了，真好！”皮埃尔不合时宜地为妹妹回升的状态感到高兴。
艾格妮丝愣住了。
“蠢货。”她低头去捡手帕，以此遮住自己发红的脸。
05
最后皮埃尔还是不忍心看妹妹太过沮丧，找了个理由带她出门。
“嘿，你老师家在哪里？我就负责带你出来，剩下的我可不会了。”皮埃尔试图和艾格妮丝搭话。
“在多佛尔。喏，这是地址。”艾格妮丝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字条。
“哪儿？多佛尔？”皮埃尔伸手接过来一看，差点没当场跌倒，“多佛尔！”
“你疯啦！”皮埃尔一把扯住妹妹，“我以为我只需要陪你走过几条街道，现在你告诉我，我得带你去买火车票？”
皮埃尔的脑子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艾格妮丝一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时候再用“怂货”来激将哥哥已经没用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听起来非常离谱，有哥哥这个同伙总比没有要好。
“哥，你看，咱们反正都出来了，你不想去别的城市看看吗？”
“我——不想看！”皮埃尔气得口不择言，“我对母亲说带你出来散散步，你却要到多佛尔去散步？这下好了，几天都回不了家，说不定还要让你那心力交瘁的老师给母亲拍发电报！‘令郎令爱在此处’，这光彩吗？我怎么交代？”
“唔，”艾格妮丝一脸无所谓地摊开手，“其实我是不太在乎啦。反正出来之前我就预料到回去要挨罚。就是要连累你了，好哥哥。”
皮埃尔虽然处在愤怒之中，却难得的没有上套，“我明明可以不被连累的！”
“那你就回去吧，我自己去。”让艾格妮丝撒娇是不可能的，既不能撒娇也不便怼人的艾格妮丝只能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试图把问题蒙混过去。
“你真是——”皮埃尔暴怒无果后调转了枪口，“我真恨自己没有长到两米高，没有长成一个孔武有力的巨人，那样我就能把你捆起来，夹在腋下，带回家去！”
艾格妮丝甚至开始嬉皮笑脸了，“你看，你自己也说了，这不是没长成吗？”
皮埃尔深吸一口气，“你是铁了心要去是吧？”
“对，”艾格妮丝正色看他，“我想去，我就要去。”
“走吧。事先说好，回来父母怪罪起来，你可不要往我身上推。”
“好的，哥哥。”艾格妮丝偷着笑了，“这没问题。”
06
皮埃尔直挺挺地坐在三等车厢的座位上，斜视着一边和工人与农民聊得不亦乐乎的妹妹。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哥哥的视线，艾格妮丝诧异地扭过头去，顿时被哥哥的坐姿惊了一下。
“你……干嘛坐得那么直？”在家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注重仪容仪表啊，艾格妮丝在心里嘀咕。
“我这为的是做出一种紧张的姿态，当骗子、窃贼、扒手要损害我的时候，我就能及时地发现，并且震慑他们。”皮埃尔目不斜视地回答道。
简直脑子有坑。艾格妮丝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周围的工人身上去了。
“我听说在苏俄已经发生了革命，工人成为了国家的主人，听起来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嗐，要我看，哪儿都一样！咱们这儿有战争，苏俄不也一样有战争嘛！不管是谁当国家的主人，都免不了要上战场。”
“战争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大多数时间还是要生活。如果我们当了国家的主人，我们总可以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些吧？我看我们应该像苏俄学习，工人不是国家的客人，更不是国家的奴隶。既然可以成为国家的主人，那为什么不呢？”
“你想做国家的主人，你也得有那脑子指导大家伙的生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格妮丝一直听着工人们的谈话，直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下车离去。火车已经行驶了很久，但还没有任何即将抵挡终点的迹象。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旁边因为疲倦而松懈下来的哥哥，“咱们还得多久才能到啊，哥？”
“你自己嚷嚷着要去，都不规划行程的吗？”皮埃尔抬起眼皮看看她，“待会儿这列车会在一个小站停靠一次，我们下去吃个饭，然后大概还得小半天吧。”他算了算时间，“等到你老师那里大概要入夜了，你打算住哪里？”
“住……哪里？”艾格妮丝茫然地眨眨眼睛。
“是啊，”艾格妮丝的茫然令皮埃尔感到害怕，“你不会连住哪里都没考虑过吧？”
艾格妮丝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我怎么会……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耳边果然传来了哥哥咬牙切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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