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艾格妮丝走进书房，她的脸色因为刚才的争执而发红。亨伯特女士坐在桌边，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又和哥哥吵架了吗？”艾格妮丝一走进来，亨伯特女士就察觉到了她激动的情绪。
“啊？没……没有。”艾格妮丝揉了揉脸，她感觉到本来热度消退的脸颊，已经因为老师的问话，再一次红了起来。
真没出息。大孩子怎么能动不动就脸红。艾格妮丝在心里责备自己。
“那好吧，”亨伯特女士被艾格妮丝聊胜于无的否认逗笑了，“昨天答应你带你出去的。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很好。”她的头脑确实还没能完全平静下来，以至于她差点将“只要是跟你在一起”这后半句脱口而出。
“好吧。”亨伯特女士又笑了，她是位和气的年轻女性。“那你去换衣服吧。刚才是不是坐在花圃里了？”她择下学生裙摆上的一片草叶，“花都开在裙摆上了。”
艾格妮丝又一次脸红了。“蠢货！”她一时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表现，于是用一个粗鄙的词儿草草了事。我们还不能确定她这样严厉地责备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在老师面前表现得不得体呢，还是因为自己像个小孩子那样没完没了地脸红？
艾格妮丝像一阵风一样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挑挑拣拣。既然要出行，或许应该穿的利落些，但是贵族家的小姐哪个穿马裤出门呢？要说穿裙子，艾格妮丝又不知道什么颜色更好些。要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挑，她很可能毫不顾忌世俗眼光，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出门。但现在她很明显没打算按照自己的心意挑。艾格妮丝试图用自己尚不完善的审美观忖度年轻女性们会喜欢的样式，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莉莉姐姐那样的美貌和气质，所以这次忖度宣告失败了。
艾格妮丝把一件一件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又一件一件地扔了回去。她好像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她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金斯堡小姐？”
好像终于意识到时间在流逝，艾格妮丝慌慌张张地套上一条裙子，亨伯特女士又敲了几下，这让艾格妮丝对衬裤、衬裙、腰带和配饰的厌倦达到了顶峰。
“很抱歉，我耽误得太久了。”匆匆忙忙地蹬上鞋子，艾格妮丝打开了门。于是亨伯特女士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两只高低不一的袜子，腰带的末端没能扎进环扣里，于是尴尬地耷拉下来。鞋子还没来得及穿上，只是趿拉着。配饰是完全没有的，项链和手镯都不存在，甚至裙子的系带也皱皱巴巴。
亨伯特女士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心理导致了如此情况的发生，想调侃两句的冲动被作为教师的理智压倒，她尽可能不带感情色彩地询问艾格妮丝究竟还需要多久。
“很快了，很快了……”艾格妮丝手忙脚乱地拉扯自己的袜子，整理裙子的系带，从盒子里抓出一条项链就往脖子上套，“很快了，很快了，真抱歉……”
亨伯特女士死死地咬住嘴唇以克制自己的笑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笑出来，不然艾格妮丝一定会因为害臊而连续几天不见她。“别着急，我来帮你吧。”亨伯特女士借着帮她整理衣服的名义合理地低下头去，以确保艾格妮丝看不见她忍俊不禁的神情。
“谢谢，谢谢你……”艾格妮丝的大脑几近宕机，任何下意识的话语都不经思考地流淌出来，“亲爱的娜杰日达，亲爱的斯特里科娃，你真好，我爱你……”
“嗯？”亨伯特女士觉得自己听到了奇怪的东西，想笑又不能笑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什么？”艾格妮丝低着头，茫然地看着家庭女教师。
“没事，”亨伯特女士及时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拍拍艾格妮丝的裙摆，“好了，你坐下，我给你把头发整理一下。”
“噢噢，好，”艾格妮丝僵硬地坐在床边，任凭她“亲爱的娜杰日达、亲爱的斯特里科娃”随意摆弄她的头发。亨伯特女士的手掌拂过头顶的动作好像是女巫在施加抹去记忆的魔法，把艾格妮丝的思想完全搅成了一滩浆糊。
“放松一点，”亨伯特女士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艾格妮丝应声向后倒去，结果倒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艾格妮丝把女教师带倒在床上，她的头枕在女教师的胸膛上。亨伯特女士支起一条胳膊来撑着头，用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怀抱里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时间好像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格妮丝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钻在女教师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要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哇。”
女教师没有回答，她只是抚摸着学生的头发，转头去听窗外飞过的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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