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丹尼尔，”莉莉向走进来的爱人伸出一只手，“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一切都好……不，我不好，为什么？莉莉，为什么？”丹尼尔从看到莉莉的那一刻就开始脸红，这种脸红让他更加紧张，结结巴巴地几乎要掉眼泪。
“我看到了你的信，”莉莉注视着丹尼尔的眼睛，以她特有的、最温柔的眼神，“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放下自己的罪，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办法……就是这样？”丹尼尔盯着莉莉手腕上的伤口，语调颤抖。
“嗯，是这样，你听我说。”莉莉好像在斟酌着用词，“我们都知道，在全知全能的主那里，自杀是一种罪行。”
丹尼尔好像有点明白了。但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他抬起头与莉莉对视，似乎是想在她的眼睛里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如果上帝会因为你的忏悔而饶恕你，那么他也应该饶恕我。如果上帝觉得你的罪恶已经不值得他的怜悯，那我也一样。我们都在上帝的面前犯了罪，我已经不再属于天堂了。我想，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在地狱里相爱。”
“噢，莉莉。”丹尼尔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上帝会奖励你的勇敢。”
莉莉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话，带着狡黠的眼神，“我不要上帝的奖励，我要你的奖励。”
丹尼尔含着眼泪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结婚吧。我们到外省去生活，回我的家乡去。那里不像伦敦一样阴雨连绵，我们可以买一栋小房子，然后领养一些可爱的孩子——如果你不愿意生育的话，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花，春天的时候还有蝴蝶……”他说不下去了，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莉莉，”他哽咽着，“从今往后，不管是炼狱还是地狱，我们永远在一起。”
莉莉笑着抬起身子，丹尼尔俯下身去，迎接爱人的吻。
“今生今世，永不分开。”他们说。
17
1913年春天，莉莉·金斯堡和已经辞去教职的前神父丹尼尔·琼斯在其之前任职的教堂举行了婚礼。金斯堡全家到场观礼，无论之前曾经对女儿的婚事有过怎样的期待或失落，在婚礼这个神圣的日子里，他们还是真诚地祝福了自己的孩子，祝她能够拥有美满的婚姻与幸福的生活。
举行婚礼后不久，莉莉就跟着丈夫回到了他的家乡，贝德福德地区的乡下。他们也的确过上了丹尼尔描述中的那种生活——他们在乡间置了一栋房屋，在花园里会有麻雀和蝴蝶，孩子们在房屋前后跑来跑去。在后来爆发的两次世界大战里，他们作为一家育幼院的负责人，保护了数以百计的孩子，其中包括一些犹太儿童。在战争时期的艰难岁月中，他们的房子曾经遭到毁坏、花园也不复存在，但他们仍然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和心灵保护了那些他们想要保护的孩子们。
1972年，七十八岁的莉莉在贝德福德的乡间去世。在她临终之际，丹尼尔和那些他们曾经保护过的孩子围聚在她的身边，驱散了一个临终之人对于死亡的恐惧。
“亲爱的，如果上帝让我到地狱里去……”
“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直到莉莉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温度为止。
两年后，丹尼尔也在那间他们曾共同居住过的房子里去世。在临终时，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和曾经的誓言，他的嘴角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春天的蝴蝶，秋天的落叶，战争时期的困苦与阴霾，和平时期的宗教与世俗，他们都手牵着手一一经过了。拨开偶尔的争吵和短暂的争执，他们用将近六十年的时间兑现了年轻时的誓言。
“不论是地狱还是炼狱，不论是青春还是死亡。”
他们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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