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年像是从一个旷日持久的梦中醒来,大脑一片混沌伴着晕眩,他有意识地向后靠去,寻找更有力的依托,摇晃的意识终于稳固在一个柔软又坚实的物体上,嗓子像阳光下冒烟的土地一样干燥,他费力的吞咽了一下,一种又涩又痛的感觉传来,他皱着眉头舔舔嘴唇,对水的渴求令他的看起来十分痛苦,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想适应屋里的昏暗,他觉得身后物体随着他的醒来跟着一起动了动,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床上,而是被人抱在怀里,宿醉令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他以为身后的人是孔哲,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给我怀水。”
紧接着顾宜年的耳膜被一个激动又惊喜的声音震到,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程楠消瘦又苍白的脸庞就在眼前,鼻子和眼睛通红,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一整天,我以为你……”程楠扶着顾宜年的胳膊,哭着说。
顾宜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又哭又笑的人,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程楠的脸,颤微微地像一个古稀老人,他的嘴角动了动,想笑又觉得难过,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顾宜年宁愿相信这是梦,他还没有勇气面对程楠,在这种境况下……然而身体是诚实的,他紧紧地抱着程楠久久不撒手,想起他受的苦,鼻子一酸手臂更用力的收紧,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人推开,细细打量,复又揽入怀中,流着眼泪一句话不说。
“哥,你别哭,都是我不好。”程楠扭动着身体抽出一只手替顾宜年擦眼泪。
“是哥对不起你……”顾宜年看着那双他令人心疼的眼睛低头吻了又吻。
“哥,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听。”
“嗯,不会,再也不会了,哥发誓,哥死也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我也是。”
两个人头抵着头,互相擦眼泪,情绪稍稍平稳后,顾宜年才开始努力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宜年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四下。这里像是一套地下公寓,除了没有阳光和信号,其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书籍供人解闷。
很显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拉着程楠顺着台阶上去,一条狭窄的楼梯尽头是被堵死的门。他试着推了推,又顺着边缘寻找可能存在的按钮或机关,结果一无所获,他知道他们换了个地方重新囚禁他,应该是怕他再自作主张见不该见的人。
可是腾翼为什么会把他和程楠关在一起,程楠不是他唯一可以威胁自己的筹码吗?就算我和程楠在一起了,想要离开这里不一样要听他摆布吗?顾宜年想到这里,觉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注定改变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你来这里腾翼没说什么吗?”
程楠摇摇头,“是孔哲带我来的,他什么都不会和我说,我知道他讨厌我。”
“哥,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儿,这里又冷又潮,一股霉味。”
顾宜年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无论做什么程楠总是跟着他吃苦。
“可是这里很大很安静,我能和哥在一起,我觉得很好,一直在这儿也没关系。”程楠听见顾宜年叹气立马改口。
顾宜年听着心疼,又将程楠抱在怀里,愧疚地说:“放心,等哥的事儿了结了,一定带你离开这儿。”
时间在这里虽然没有意义,顾宜年还是看了看桌上摆的电子钟,下午三点外面应该阳光明媚,行人如织,而这里却永远是深夜,墙壁上泛白的灯光,将室内照出一股森森之气,人在这里待久了,崩溃是迟早的事,他们必须找些事做,才能对抗可怕的无聊和未知的明天。
第一件事就是吃饭。食物的储备足够丰盛,全都加热即食的成品,全是提升肌肉力量的高蛋白饮食,为了弥补新鲜果蔬的不足,这里还有各种维生素片。他想起室内一侧摆放的健身器械,他明白自己必须为腾翼卖命,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要全力以赴备战那一刻。
程楠是腾翼在他前方立起的奖品,他知道他会为了得到他而拼尽全力。在这个没有出路的囚室里,程楠成了顾宜年的影子,即使在彼此的视线之内,程楠也不肯离开顾宜年半步,而顾宜年也乐意他这样做,在程楠气息的笼罩下,内心充满动力,无所畏惧。
顾宜年还是像从前一样,习惯为程楠做着一切,包办了他所有的事情,包括解手后为他系好裤带。顾宜年带着愧疚对程楠的宠溺到了变态的地步,他把他完全当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程楠却不似从前,从心安理得变得拘紧和无所适从,他一直认为他们之前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和他有关,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执着地认为是自己什么都不会做造成的。
“哥,这个我会。”
“哥,你等着,我去。”
顾宜年一觉醒来总会看见准备好的食物和叠好的衣服,他都不知道程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两个人都太想为彼此付出,比着看谁会更多一些。
顾宜年在似睡非睡中被程楠的梦话惊醒,很清楚的四个字,困意中他还刻意记了一下,想等孩子醒来问问他梦到什么?之后朦胧中又听到他几次呓语,他搂着程楠无法安稳的身体,怀里的人身上滚烫。
“宝?”顾宜年心里一紧,将自己温凉的身体紧贴着程楠,他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唔——”程楠迷迷糊糊地应着,更深地扎进顾宜年怀里,一动不动。
顾宜年伸出手臂费力地够床边的台灯,微弱的光线下映着程楠一张绯红的脸。他瞬间睡意全无,于心不忍地将怀里的人推开,他想这里应该有常用药,分开这么久,他不清楚程楠目前的身体状况,这孩子经历了那么多,一直被人控制,身心状态怎么可能会好,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想制造机会带程楠逃离,偏偏忽略了他的健康,晚饭的时候他就吐了,而他只是哄劝地喂他喝了些水。
顾宜年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此刻一下子清空,程楠的健康压倒一切,当他将密室里的角角落落翻完后却一无所获时,心里彻底慌了。
这里准备的物品一应俱全,唯独没有任何药品,他无法与外界联系,他没有求救的办法,顾宜年失控地一拳打在电灯开关上,灯盒从中裂开变了形,光亮几番明灭,最终归于沉寂。
顾宜年浸湿了毛巾一遍遍为程楠擦拭身体,程楠被冷水激得一点点向床边躲,顾宜年只好用腿压着他,一边哄一边擦。
“哥,难受,你别弄了。”
“就快好了,乖,别乱动,你有点烧。”
程楠还是下意识地推开向他伸过来毛巾,当擦到大脚根部的时候,程楠忍不住哭出了声。顾宜年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扔了毛巾,将程楠裹好,轻声地安慰:“乖乖躺着,哥去冲个澡。”
顾宜年关掉热水,咬牙淋了几分钟,等着水自然蒸发干,再躺回床上,用凉爽的身体将程楠完全地包裹起来,程楠燥热的身体像被释放了一般,顾宜年感受着怀里那团着火般的身躯微微一松,呼吸匀匀地撒在他的胸前,心里一阵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