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街道空气清冷,顾宜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夜幕下灯火阑珊的世界平常极了,所有的动态构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这样的太平下粉饰了多少人的痛苦和不幸,他料定笑容背后有辛酸,平静下面有波澜,一切都是假相。
他依着栏杆,闭上眼睛想屏蔽这场虚幻,反而鼻子一酸,眼睛再次湿润,他下意识的用手撑住额头,习惯掩饰自己的悲伤,眼泪流进了咧开的嘴角,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为自己无法控制抖动的肩膀感到羞愧,即使在陌生人面前,他也不想暴露脆弱,为了程楠,为了劫后余生的自己。
此刻的顾宜年像带着前世的记忆再生一般痛苦,他记得的世界里没人惦着他,他颤颤微微地呼出一口气,撩起围巾捂住脸,再放下时,表情平静得和路人无异。
从城南走到城北,三个小时不知不觉地在脚下流逝,他还想见见他们,曾经患难与共的同事,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彼此挥洒热血,消耗青春,那样真实的过往如今想起比梦还遥远,他一直想和他们好好告别,有些人是他曾经活过的证明,比如罗兵,还有张鹏。
酒吧门前还是昔日的模样,偌大的广场上挨挨挤挤地停满了各式豪车,背后立着一座类似体育馆的建筑,外观简洁低调,门开得不大,“名爵”依然生意兴隆。
顾宜年一脚迈进了娱乐至死的世界,穿梭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叫喧地音乐,乱窜的灯光,一张张麻痹放纵的脸庞在他眼前出现消失,酒精混合着欲望,空间再大,他依然觉得窒息。
服务生送来一打啤酒,他一口气喝完整瓶,真痛快,他直起脖子“嗷”地叫了几声,在这里你怎么反常都是正常。
顾宜年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想着从前种种,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通向后院的出口,或许张鹏会从里面出来,不是说“心念所至必有回响”吗?他不奢望与他再聚,只想远远地看一眼,一眼就够了,他要以这样方式同他的过往作别。
一个人影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抢过他手里的酒灌了一口,盯着他的眼睛说:“我陪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顾宜年舌头僵硬地问孔哲。
“我一直跟踪你呀,这是我的工作,你忘了?”孔哲很自然地回答。
顾宜年突然改了主意,“帮我个忙吧?叫他出来,我远远地看一眼就走。”
“你真高看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腾翼的眼皮子底下。”
“我不是在求你,是在谈条件,你们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听你们的安排。”
“谈条件,你有那资格吗?”孔哲冷笑一声,“咱们都是腾翼手里的一颗棋,除了任他摆布还能怎么样,他连亲爹都敢算计,我劝你拎拎清楚好吧。”
“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一无所有,倒想赌一把。”顾宜年算是看透了,除了死磕,他别无选择。
“光脚?”孔哲熟练地点了一支烟,轻蔑地说:“程楠那小白痴你不要了?”
顾宜年死盯着孔哲,咬牙顿字地说:“他就是白痴也比你强。”
“是吗?”孔哲不怒反笑,他在沙发上摁灭了烟头,抬腿跨坐在顾宜年身上,低头便吻。
顾宜年刚想推开,孔哲手抵着他的胸口先开口:“还想见张鹏吗?你可以跟我谈条件。”
说完便再吻上去,手圈着他的腰,径直从身后摸进去,用力地握住了他的臀肉“我们在一起十年零一个月,我哪里不好,比不上他……”
孔哲委委屈屈地质问,一个情意绵绵的吻,在酒精和大麻的作用下,令孔哲意识迷乱,错露心事。
看着同样痛苦的孔哲,顾宜年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不禁感叹他们之间的缘分,心头一悯,也不妨碍他理智地把他推开。
顾宜年隔着灯光的烟雾看见张鹏和罗兵,张鹏和孔哲寒暄的时候,罗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穿着工装却也不是服务生的模样,在吧台和卡座之间穿梭,他们之间情意绵绵的眼神令顾宜年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流着眼泪微笑,举起酒瓶向远处晃了晃,心里默念,遥祝他们永远幸福,一口酒灌得太猛,喷了出去,开始剧烈的咳嗽。
他看见张鹏伸手捞住鱼一样穿梭的罗兵,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将人揽在身旁,逼着他喝完保温杯里的东西,手指擦去嘴角的残渍,眼神专注,尽显温柔。
罗兵反而一脸的不耐烦,趁机从他的挟持下弯腰退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张鹏似乎早习惯了罗兵的“白眼狼”行为,无奈地摇头说了什么,同时不忘在他屁股后面装模作样地踢了一脚,罗兵侧身一闪,跳出一米开外,冲张鹏扮了个鬼脸……
顾宜年独自干完了剩下的啤酒,如释重负,心里少了一份牵挂,轻松多了,他真羡慕张鹏和罗兵,这样的生活曾经他也拥有过,如今却是望尘莫及,求而不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他头晕脑胀地自问为什么,可是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他讨厌将这一切归咎于命运,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他将所有的愤闷和委屈化成了一股针对命运的叛逆,偏不听天由命,非要扳回一局不可,为了自己大难不死,为了还在苦苦等他的程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