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道，十数个背着背篓的背影零零落落四散开来，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进。所有人形色匆匆，似乎生怕比别人到的晚了。
一位少年身着玄衣，单薄的身体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草药。尘土扬起，灰蒙蒙地落在他身上。原本清秀的五官盖了层土，显得疲倦，又狼狈。少年脸上遍布了手指的擦痕，但随后又覆上了更多的污渍。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我怎么会到如此境地！他垂下眼皮，竭力想忽视自己现在的处境。
陆川手拍拍衣袖的灰，发现越拍越脏，于是作罢，脚下加快速度。天色渐晚，少年混在这群灰扑扑的人聚集到交易街最繁华的地段，往前拥着。
这里商铺、酒楼华丽无比，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铺子也不在少。只是周遭冷清，所有人都直直走向一个临时的铺子。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见得来了群做交易的，快步挤在人群前，大呼小叫：“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众人不满又着急地小声嘀咕几句，还是老实排队去了。他们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小厮的几句张罗就听话了，谁怕一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真正让他们听话的，是来跟他们做交易的大人物。
一人安坐在铺子旁的台子上，居高面下，面带一丝笑地看着台下一群人，为了几两碎银灰头土脸，争先恐后。这人光在高度上就压了别人一头，一身蓝色的长袍质地不俗，也是突显了身份之高。
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中，这人不可谓不是鹤立鸡群。“他就是林家小少爷，来亲自收草药的！”“也是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拿这身力气，多换点钱！”众人敬畏地看着高位上的人。“切，你们还谢他，他坐在那里，不过是觉得我们好笑，来看笑话罢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不屑地说。先前夸林家少爷的人一愣，恼怒地看了女子一眼，见她也是来交易的，讥讽道：“瞧不上人家，还好意思来换钱？”女孩争辩着“本就是他出价收购……”声音却隐于旁的人讥笑中，她小声嘀咕几句，不再做声。
少年苦笑，就是这个人，和自己家中变故息息相关，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来这里，换银子，换得自己的生计。那林小少爷也不知是不是在笑自己这个，丧家之犬。
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感谢林公子，出人出力收购我们采的草药！”“是啊，若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度过眼下的困境。”一时间人声鼎沸，赞美声音四起。
陆川怔住，在人前略施小恩小惠，就可以不论前因后果，深受爱戴？陆川直直望向高台上的人，攥紧了拳头。
随着队伍缓缓前进，前方正交易着的人一个个走上前去，交出背篓。先是两个做苦力的汉子把背篓一到，里面的内容倾泻而出。有个孩子模样的在一边记录着什么。旁的又是两个郎中模样的中年男人用手挑挑拣拣，把去了碎土、杂草的一堆草药交给用秤砣不断称量的贩子。贩子又把数报给抓着纸笔的小童生，待这人算完，抓一把碎银递给背着草药来的人。少年缄默无言，看着前面一连串的活动。
做完交易的人慢慢离开，剩下的人躁动起来，谁不想早点拿到银子。“哎，你别挤我！”两个男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这时骂了起来。“那边的都老实点！”小厮又跳出去了。
“哗”，童生抓一把碎银放在桌上，催面前的男人快些走。这个男人赶忙抓起碎银，脚下一顿，定在原地。童生抬抬眼，催促道：“还挡着路干嘛？后面人都等着呢！”“就是啊！别磨蹭了。”后面不知是谁搡了男人一把，男人晃了一下，嗫嚅着，“我采的都是上好的草药，可不可以多给些？”在一旁维持秩序的小厮早就觉得不对赶过来了，听到这话，急忙左右开弓推一条路出来，拽着男人离开“谁不是背着一大篓来的？就你辛苦啊！我家少爷广收草药已经是对你们有大恩大德了，你别不知道好赖，还挑！”
男人气粗了起来，梗着脖子不愿走，慌忙拉着周围人解释“我进京来赶考，遭了贼，实在是手头拮据……”童生一拍算盘，骂到：“别让他在这碍事！公子还看着呢！”小厮暗想：一个临时来的帮工，还神气上了！还是和旁人一起“请走”了这遭了贼的可怜人。
林宁百无聊赖，瞥了乞求他的男人一眼，随意看看底下攒动的人头。他长相俊美，眉眼却总带着调笑的意味。林小少爷目光随意游走，眼底忽地浮上笑意。
林宁起身，抚平衣袖的褶皱，跳下高台。“陆兄，近来可好？”陆川顿了一下，缓缓抬头，对上饱含讥笑的一双眼。
陆川感觉头脑一阵空白，什么东西嗡鸣着从心底散发到全身，双手不断地发抖。
他只看到那个姓林的伪君子，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似乎有人回答着他的话……
不多时，林宁拍拍陆川的肩膀，道别“陆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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