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冬寻了个安心,一直睡到天明,一醒来就急着找那个男孩。可是因为看不见,她无法保证不撞到人和物,只得聂手轰脚地走。护士见状,立马过来扶住,着急忙慌的:“妹妹,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眼睛上的砂布都没取呢,昨天医院来了一个太客户,拿出二十万让我们去救他老丈人,全医院都忙着,忘给你换砂布了,这再不换你可就真失明了!”
她懵住:“什么?”
护士摸摸她的头,解释“你只是视网膜淤血啊,用激光手术治疗是可以恢复的,所以你要保护好眼睛哦。”
余知冬感觉大脑仿佛死机了数秒,当她再次抬起脸庞时,眼眸中已掠过一抹泪光:“他呢?”
“你说小叶吗?他在外面那棵梧桐树下等你呢”
护士脸上满是好奇与不解,就这样被小姑娘拉着,半推半就地踏上了离开医院的小径。
而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这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两个不幸的孩子。
他们彼此奔赴,互不饶礼。
到了树下,春光漫漫,风里璀璨。
他又系着一条围巾,若与她那条来看,就像是早有预谋般。
他如约而至,挺立在约定地点,手中紧握着一架精致的轮椅,目光坚定而又带着几分期待,不时轻眨着眼睛,仿佛每一次眨眼都能更快地迎接她的到来。
此刻他们只有五米。
护士停了下来,解开了她的手,侧头跟她说:
“他就在你前方,接下来需要你自己走向他。”
“如果你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其实护士还挺担心她会不会摔倒,会不会头晕,会不会…
可是这些假想并没有发生。
她心里有路。
余知冬是跑着过去的,踉踉跄跄,带着兴奋的焦急地奔跑。
五米,四米,两米…
这宛如一个赛道,而赛道的尽头是黎明,终点则是他。
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刻,余知冬几乎要欣喜得跳起来,而叶知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待她的脚稳稳落地后,又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来了?”她问,“又忙着去写你的小说了?”
她没忘记他说的话:“我是个作家。”
他嘴角轻轻上扬,眼中笑意盈盈,细长的眼眸微微弯起,说道:“我怕打扰到你,本来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去找你的。”
红色的围巾随风而起,在风中漾着春的言诗,青春也在此时宣扬。
他怕她冷。
刚入春,冬季的凋枝枯叶都一一自主地退出了属于春的舞台,观望着新的绿叶出现,代替它们传承。
于是乎,地面上,那树的周遭,就满是枯叶的天下了。
零零散散,粹粹念念,倒挺温馨。
“你要小心点。”他打破僵局,扶她上了轮椅:
如果有童话。
那就让我成为你的眼睛吧。
年常人听到这种暖昧的话,一定会质问一二,可是一切又那么空花阳焰,仿佛是命中注定。
他们必须相遇,必须相识,而后分开,然后再次相遇,循环往复。“小叶”推着她往别处走,与她一同没有话题,一同沉默不语。
“我们以前…认识吗?”余知冬突然问出一个困扰她一夜的问题:“你,好熟悉。
是真的很熟悉。
这个所谓的“小叶”从出现开始就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印象,再到现在为止,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哪里是刚认识的朋友会作的?可她就是想相信他,发自内心的相信。
她太单纯了,哪怕是事情发展到这里也才刚刚发现不对。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算了,小叶的语调愈发小声,又重复了一遍:“算了,没关系。”这不是一句泄气的话,而可以理解为—
“我不求什么了。”他放弃了吗?
车水马龙的世界里,人们总会遇见不同风景,或惊艳,或忘却,可他们从未一直停留在某个站点,以至他们活得潇酒,最后终是一场绎演。
后来她消失在某人的视野。
只有他和天空记得她。
真美好。
像童话一般。
一切皆有可能,不信也没关系,因为你不会失去什么,可却可能错过不同的精彩。
风吹,花落,泪如雨。
他还记得你。
—切刚好。
余知冬没有多问,木木地说:“我们去哪?”
“朝家的方向走。”
她不怕他的。
一路上,她法接连不断,他也一一回答,他们就这样走在漫长而充实的旅途上。
“你说,假如我真的忘记了你,那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他思索片刻,依旧徐徐地推着轮椅,又望了望遥远的天穹:“鸟儿与天空的关系。”
相望不可及。
森蓝是苍穹的颜色,我们是天空的孩子。
“你怎么变呆了”,他漫不经心地,“就这么和我走了?”
余知尽已是一无所有,但她的心中并无畏惧,哪怕是面对死亡,或是其他任何未知的变故。对于那位至今待她最为温柔的人所做的一切,她全然不惧,心中唯有接纳与感激。
这是余知冬的十五岁,无路可走,无所畏惧。只有一个连样子都不知道的人,他一句感谢都不要,默默地为她创造前行的路,然后跑回来。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所以她才那么被动:“你会忘了我吗?”
行程已然过半,小叶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相反,她的态度温柔而平和,语气中带着坚定:“永远都不会。”
“重新认识一下吧,从名字开始。”余知冬故作郑重地清嗓:“我叫余知冬,‘邯蝉驿里逢冬至’的冬。”
他突然发觉,这个“捡来的”病友,还有点有趣。
那是在余知冬已这样难过不堪的情况下感应到的。
她其实蕴藏着无尽的乐趣与惊喜,只是过往未曾有人以足够细腻的心思去发现罢了。
现在有了。
“小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也或者是为了某种把握:“那么,好好养伤吧,
他说:“在这。”
在他的家。
余知冬顺着他的意,没多问,毕竟这段时间还要寄人篱下。
“谢谢你。”
未曾亲口诉与我姓名的你。
恰好踏入小院,首先迎来的是一声猫叫,随后是和他一辙的亲和音色:“小九?你回来啦?
这是一户坐落在竹林边傍的休憩小院,周遭充斥着清幽的气氛,一棵桃竹子交叉横错,将阳光捧在密郁的竹叶丛中,极似一躺仙境。
而宛转的鸟鸣则更为这境界点上华缀,轮递在这一片清尚的秘捷。
屋子呢?由褐红的砖瓦拼凑在基房之上,形成一庄双外斜的度。等暖光亮起,还是盈午,围在周边空地上的篱笆便显出它的高大,绰绰挡出一排排完整的影。
那是他的外婆,一个体弱的老人,和一只温顺的猫,以及,一屋孤寂。
平凡而快活。
“外婆,是我,”他一手扶她站起,一边不忘请罪:“和她一起回来的,所以晚了些。”
外婆身子佝偻,还是常常勉强自己散步,认为可以强健体魄。
不过她倒是真的精神多了。
声音比她先过来:“是吗?好久不见你们一起了,”紧接着,她的身影逐渐从小屋后复来。
这是个老太太,不像声音那么老——当然,声音也是和蔼的;岁日偷走了她的荣光,只剩那些鱼尾纹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眶;她深遂的眸总是匿在她慈祥的笑里;花白的发盘在头顶,弱瘦的身干便用红格子的布衣来包裹了。
她本是可以单调的,可是在小猫的簇拥下却看得更为丰富了。
对面,余知冬被掺扶着,悠悠过来了。
显然,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可这无形的世界,正张开温柔的臂膀,朝她这边轻语: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