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在他自己的垫子上醒来，不远处的垫子上就是他的妹妹。
他坐起身，余光瞥见了手腕上那个印记，一刹那，如同噩梦般的回忆像是怒涛一般无情地冲入他的脑海中。
时间回到昨晚。
“你好啊，诺亚·卡特。”
诺亚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中伸出的触手朝他袭来。他闭上眼睛。
但是那触手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丽达以前会对他和萨拉做的那样。
“你，你是谁？”
紧接着，他听到了那个禁忌的名字，那不是人类抑或是任何生物与机器能够发出的声音，它包含太多古怪的音节，过于浩瀚的信息，以至于诺亚仅能分辨出八个音节——卡莉·霍普法斯迪恩。
卡莉观察着这个幼崽，不，不能说是观察，祂不需要一毫秒的思考便能知晓这个幼崽的行动。祂意识到以祂现在的形态无法让这个可怜而脆弱的孩子适应。信息只能以效率极为低下的语言与图像传递，并且要经过层层的简化。祂再次感叹人类究竟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以平均每分钟120个英语单词的缓慢速度，祂这样告诉诺亚：“我是在这颗星球上睡了几亿年的旧日支配者，现在被你和另外一位唤醒了。我把另外一位的可能性吃光了。我对你很感兴趣，你想要你的妹妹被收养吗？”
祂遗憾地发现，尽管已经以很慢的速度输出了，但是对方处理信息的速度实在是慢得令神无聊。那个孩子经过了几秒才给出回应：“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们人类称之为大脑的东西。”
诺亚的心里被好奇与恐惧占满了。那个疯子应该是死了。现在这个不明生物又知道了自己妹妹的事情，要相信它吗？
“你可以相信我。”祂的触手戳了戳诺亚之前受伤的地方，“我修复了你的躯壳，这应该可以算作一种表示友好的方式。”
的确，以摔下悬崖的那种情况，他本该死的。
“那你想做什么？你又能从里面得到什么？”诺亚清楚地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饭，这点从丽达去世之后，他不得不以艰苦的劳动替他和妹妹换取生存所需的食物时就清楚了。
“我对人类这个种族很感兴趣，我想要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类幼崽会选择怎样的可能性。我可以扮演成人类收养你和你妹妹，无论是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满足。我会供养你们上学，以人类的方式来教育你们，直到你们成年。作为交换，你们要允许我观察你们的生活，直至你们的可能性消散。”
诺亚很明显不是很明白，但他清楚一件事：面前这位很有可能是他和妹妹离开丽达之家的唯一机会。
“那你怎么伪装成人类呢？你怎么拥有身份？你今天才刚醒，而你睡着的时候连人类都没有。”
“我可以学习，我学习很快。”在诺亚没反应过来时候，一根触手轻轻地在他的手腕处点了一下。一阵暖意传来，诺亚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印记，“这让我能找到你。以及，你说的问题，我会在你们称之为‘明天’的时候展现给你们看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爸爸，妈妈，还是两个都要？”
“都是你伪装的？”
“是的。”
诺亚眼前浮现了两个人以同样的语调和表情在假装谈话，然后转向他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的场景。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还是妈妈吧。”
然后诺亚就失去了意识。
诺亚低下头，凝视着那个印记。
旁边，一阵窸窣声传来，萨拉睡眼惺忪地从垫子上醒来。看到诺亚时，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诺亚，你没事吧！”
诺亚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没事，发生了什么？”
萨拉压低了声音：“昨天你被那个怪人追着跑了后，巫娜气疯了。她不相信我说的，认为你是逃跑了。幸亏苏茜在森林的边缘找到了你和那个怪人的尸体，否则我们俩今天就惨了。”
那疯子，不是已经成灰了吗？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祂干的了。
祂还怪好的。
“出来，你们全部！都快点，平时饭是给你们多吃了是吧！”巫娜怒吼的声音在整个走廊回荡。很快，一个个孩子们静默地排着队来到了巫娜的面前。自从丽达女士因为一个月前的一场车祸不幸去世，她的表妹巫娜彻底占据了这家孤儿院。孤儿们成了她的苦力，可没有人敢有怨言，因为谁敢说一个“不”字，接下来一周他连发霉的黑面包都别想吃到了。尽管老员工苏茜会偷偷给孩子们带来食物，但那也只够他们活的。
巫娜眯起她本来就小的眼睛，细缝融进了她赘肉横飞的脸上，使其看起来像是一个圆鼓鼓的气球，她肥得像一个肉虫的手指指向诺亚和萨拉：“你们两个，给我把整个孤儿院的地板都给擦干净。一丝灰尘都不准有。听到了没！没擦干净就没有饭吃！”
兄妹二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去干活了。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时间接近中午，萨拉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诺亚帮她把大部分的活都干了，但他们仍旧有三分之一的地板还没有擦。巫娜那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从他们正在擦的走廊的远处传来。
糟了。诺亚下意识将妹妹护到身后。巫娜肯定又要给他们找麻烦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巫娜并没有拿鞭子，反而还穿着一条她最华丽的紫色裙子。她厌烦地看向兄妹：“穿上你们最好的衣服，到庭院里去，今天有客人要来。”
这个早上，卡莉·霍普法斯迪恩发现做人很难。
祂首先隐入了阳光之中，在森林间斑驳的光影间穿梭，祂的身形无限延展，直至笼罩了整个马萨诸塞州。令祂困惑的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祂的同类，特别是在一个名叫阿卡姆的小镇周围，还有乱七八糟的非人类知性体。但不管怎么样，祂知道人类应该长什么样了。接着，在有光的地方，触手延展向了书籍和电脑，祂目前所需的信息都被索取完毕。
然后祂发现，做人真麻烦。要有出生证明，毕业证书，驾驶证，身份证，绿卡，以及其他一系列乱七八糟的证书和卡。特别是当你还要收养两个人类小孩时，还要申请，填文件，甚至还要进行一系列背景审核。于是那个早晨，政府多个部门的人员不约而同接到了一通没有来源的电话。在听到那奇异的声音后，他们都恍惚着开始补办一位名叫卡莉·卡特的女士的各种证件。很快，在一些超自然力量的帮助下，美国多了一位名叫卡莉·卡特的24岁年轻有为的女士。
“卡特女士，您希望收养什么样的孩子呢？您看……”巫娜在内心暗自咬牙切齿，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她斜着眼睛，一脸怨恨地看向一旁的女人。
卡莉并没有在意巫娜的行为，祂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个被祂标记的孩子，他似乎认出了自己。那个站在他旁边，一脸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应该就是萨拉了。
“那个站在队末的孩子呢？”
“呃，您确定，女士？那个男孩可不是个善茬，况且他还有个妹妹，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自己被单独领养的。”
“那我就把他们两个都领养了。”巫娜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站在她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有一种令人恐惧的气质，但又具体说不出为何。
“女士，您确定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卡莉转头看向巫娜，她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不需要了。”
她从挎包里掏出早已填好的文件：“实际上，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请问你们两个愿意吗？”她抬头看向诺亚和萨拉。
“我愿意。”诺亚的回答使萨拉吓了一大跳，哥哥不应该是这种鲁莽行事的人啊。她着急地给哥哥使眼色，却只得到了一个浅浅的安抚性的笑容。
“我猜没有别的问题了吧。”
“没有了女士，接下来只要我签名……”
“不，并不是你签名亲爱的，毕竟你早就不是这里的主人了。”卡莉在阳光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那对巫娜而言就像是猛兽捕获猎物后那种恶劣的笑容。
什么意思？巫娜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我个人稍微做了点调查，再加上附近好心人的帮助。巫娜，你的孤儿院严重违反了联邦所规定的标准，政府的拨款有一大半都被你贪污了，且饮食完全不达标。只不过因为你接手时间较短，这里又有些偏僻，还没来得及审查。”卡莉怜悯地看向已经吓傻了的巫娜，“亲爱的，你起码应该将自己的欲望伪装的好一点的。”
巫娜像是一个皮球一般弹起，尖叫着朝着无光的森林里跑去。卡莉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头温柔地看向一脸惶恐的苏茜：“你是苏茜，对吗？”
“是，是的女士。”
“这份文件是给你的。”卡莉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纸，“虽然有些突然，但我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
苏茜扫了一眼标题，她的黑框眼镜差点没掉下来：“您是说，让我当孤儿院院长？”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丽达和我说起过你，她认为你虽然有些老实，但是是能够管理好这家孤儿院的。这里的孩子还需要有人照顾，不是吗？”卡莉微笑着看着苏茜，祂知道她不会拒绝的，因为祂看到的所有可能性中，苏茜都答应了。
这时警察也来了，卡莉简单说明一下情况后，他们就开始用对讲机开始布置搜捕任务了。
卡莉将那份合同和一支笔交给诺亚：“两个签名的位置，一个给你，一个给萨拉的。”
“诺亚，你确定我们要跟这个今天才见面的女士走吗？”尽管刚刚卡莉的行为已经无意识地在萨拉心中赢得了一部分好感，但她还是不敢把未来交给她。
“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了。”诺亚严肃地看向萨拉，“你难道还想去上那个糟糕的小学吗？”虽然马萨诸塞州拥有丰富的教育资源，但是玛洛福德镇似乎还停留在几个世纪以前，更不用提学校里会教什么有用的知识了。大人倒是更宁愿孩子继承家里的杂货铺，或者是捕鱼的小船。
卡莉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这两个孩子拒绝自己的可能性吃掉，但祂在一秒后还是决定尊重他们的选择。
“好吧。”萨拉签上了她的名字。
几分钟后，诺亚看着那辆二手的白色SUV，开始有点后悔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让妹妹先进，自己再坐上了后座。
“孩子们，系好安全带，我们大概要开个几小时到目的地。”
卡莉的驾驶技术很好，车十分平稳，发动机甚至有点安静得过头，再加上高速公路旁一成不变的树木的景象，萨拉很快因为疲惫安稳地睡着了。
“巫娜……她会怎么样？”在一片沉默中，诺亚率先提出了问题。
“这并不是由我能够决定的。”卡莉平稳地转过了一个360度的转弯，接下来开向右边的高速会绕点远路，“但我的确把她成功逃脱制裁的可能性吃掉了。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另外，你可以思考一下晚饭吃什么。”
巫娜的确收到制裁了，但并不会是以诺亚或者萨拉能够想象到的方式。
“抱歉卡特女士，我们有些事情需要通知您。”
“说吧。”卡莉一手捧着电话，一手拉上了窗帘。触手从衣摆下伸出，掖好了两个正在熟睡的孩子的被子。他们刚刚吃了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饱餐，但这并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我们找到巫娜了，她被穿刺在一棵树上。血液流干，内脏被用塑料袋装着放回原位，详细细节需要您明天来一趟警局，做一下笔录。”
“没有问题先生。”卡莉放下电话，祂并没有预料到这将是祂和两个孩子鸡飞狗跳的灵异生活的开端。
作者无奖竞猜：为什么卡莉要开一辆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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