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斐沐浴更衣,褪去一身破败的金装铠甲,刮掉不知留了多久的胡髭,配上一袭墨蓝色长袍,腰间垂挂着白玉,墨发悉数被发冠簪牢。
军中生活清贫,盛南斐自个的生活事宜从不假他人手,此刻他摆弄着袖子从里边出来。
安文和从纪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换回寻常侍从装扮,见他出来,安文眼睛都亮了。
“主子真是太好看了,比京中那些娘唧唧的公子哥强太多,从纪你说是不是。”
从纪不爱说话,此刻少见认可同伴的话,点了点头。
平日里他们都是邋里邋遢,不训练的时候还好,一训练整个人跟乞丐没啥两样,盛南斐一下从粗旷的野将军变成了高大威猛的公子爷,他双目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很有世家风范,又不同文弱的世公子,多了几分刚硬男子气质。
所谓高山流水,如松屹立。
盛南斐瞟了眼面前的两人,“在外人跟前谨记慎言,别生祸端,我们应该很快回南疆。”
安文不解:“陛下不是赐婚了吗?大婚操办怎么也得几月吧。”
何况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盛南斐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讥笑。
“倒行逆施之事,不能用常理推断。”
他低语几句,两名侍从很快从屋里走出,出了侯府,往热闹的市井方向前进。
书房内,父子相见,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老侯爷冷脸:“你不过一届不成名武夫,何德何能让皇家关注,可是在南疆做了什么破事,亦或是跟皇家人接触!”
盛南斐对这个自小埋汰他的生父早没尊重,反问道:“儿臣自去南疆,十余年不曾入京,至于做了什么,父亲在军中安插的眼线应该很清楚。”
“你…!”老侯爷气急,丝毫没有拆穿后的尴尬,反而怒意上涌。
“陛下赐婚不可违,此次婚宴过后,你立刻回去,南疆无人镇守可不行,若因你出了什么差错,整个盛家决不轻饶你。”
盛南斐已是陛下亲封的明宸将军,更是当朝准驸马爷,不论皇家打什么主意,身份已经水涨船高,老侯爷却一派冷漠。
盛南斐懒得说下去,连告安都不曾就离去,气得老侯爷怒目圆睁。
真是半点家教都没有的野孩子!
深夜,两位侍从回来,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出。
“婉宁公主及笄刚过,容貌听说奇陋无比,嚣张跋扈,喜怒无常。坊间传闻她爱养面首,且折磨人手段狠辣,若是得罪了她,给个痛快都算她大度,一般她会把人捉了活活折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让野狼把人生生咬死。”
他多嘴提了一句:“该不会嫁不出去才许给公子的吧。”
月明雾薄,明明隆冬季节,三人常年习武,都穿得单薄不惧寒冷。
此刻安文不禁打了冷颤,“主子,你真的要娶了这个公主?后宅岂不是永无天日!”
想到以后的当家祖母是这样一位人物,他寒心啊,他家主子值得天下最好的女子。
盛南斐语气平静:“要不然你替我?反正我们多年不回盛家,无人知晓哪个一个才是真的盛南斐。”
安文瑟瑟发抖,想死的心都有了,再不敢乱说。
这可不单是冒充主子,欺君大罪可是要杀头的!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上天啊。
从纪与他相比沉稳多了,思索着,“主子,用不用我夜探公主府。”
安文眼睛一亮,“我也去!”
盛南斐一人赏了一个爆栗:“皇宫森严戒备,暗卫丛丛,你俩恐怕门都没进就已经被射杀。”
安文嘀咕:“我可是高手……”
……
又过了十日,婉宁公主与明宸将军大婚之日,备受瞩目。
按理说,两位都是身居高位,婚宴理应热闹非凡,然除了十里红妆外,侯府只是简单挂了红绸,宴席人不少,毕竟南昌候是朝堂一员,与皇家结了亲,前来攀附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侯府对这桩亲事敷衍,是以,送礼开席不久后,大家推杯换盏之间,互道调侃就相继离去。偌大的侯府恢复平静。
婉宁红衣粉黛,被喜娘送进一处厢房,烛火烧得噼里啪啦,在安静的室里尤为刺耳。
梅香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是一同陪嫁的,她看着如此简陋的屋子,红了眼眶。
“公主,他们欺人太甚。”
新房空旷无比,桌上简单的红枣花生,还有一对粗劣的酒盏,应该是新婚之夜夫妻间对喝的合卺酒用具。
他们怎么敢!
婉宁拉下红巾,头上凤冠压得她头疼不已,她环顾四周,不甚在意,轻声道:“替我换礼服吧,我要就寝。”
梅香急了:“这可怎么行,驸马还没回来呢。”
今日拜堂成亲,她可瞧见了,驸马爷红袍加身,高大魁梧,英俊卓然,很是出众拔类。
婉宁自始至终一心决然,走这条路就料到今夜,洞房花烛夜,她有自己的打算。
“过来服侍。”
梅香收拾好后,婉宁找了个由头将人打发出去。
丫鬟一走,婉宁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洒在酒壶里,摇了几下,重新放回原处。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二人遥遥相望,目光接触,也是互相试探。
婉宁心中一闪而过的讶然,盛家嫡子的长相倒是出乎她意料。完全不同沈玉容的文人风采,五官胜了几筹,气度非凡。
盛南斐心中也是奇异:坊间传闻果然不可信。
婉宁收回目光,落在桌上,她走过去徐徐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他,自己则轻掩袖子,先喝完了。
然后看向他。
盛南斐接过,眼神不经意扫过酒壶,上头还有散落的几点细细粉末,微不可察。
他心下了然,倒也不怕这女人想毒死自己,仰头饮尽。
谁都没有说话,婉宁却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回到榻上,坐在边沿,想了想径直往里靠,和衣躺下,闭目休息。
盛南斐见此,脱下红袍后,也是和衣躺在外侧。
俩人气息平稳,同榻而眠,谁都没有那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