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昌河的声音虽然平静得听不出波动,但内心早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景音“这秘籍,我记得是孤本。”
景音(用手背托着下巴,思考着说)“早先有看过,但是,不记得放哪里了。”
景音站在书架前,叉着腰,怎么也想不起来,真是奇怪,她的记性什么时候到了几百年内的事情都记不起了,不过关于秘籍里的功法,她是一点没忘。
景音(稍微顺了顺思路,回过头说)“虽然秘籍没有了,但功法我还记得,要不,我凭着印象写一本?”
苏昌河(回道)“不用,我也记得。”
他在暗河的时候,出了任务回来就是呆在藏书阁,学过的功法都早已烂熟于心,更别说阎魔掌这种放在禁书架上不可外借的秘籍,只能反复背记功法,回去修炼,练到如今,他的阎魔掌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第五层。
但他都是藏着练的,也从未拿出来使用过,作为他为彼岸计划准备的强有力的助推力。
景音“怎么对这本功法感兴趣?”
景音忆起阎魔掌的修炼注意事项,修炼阎魔掌极易吞噬理智和情感,夺取记忆中温暖的部分,会让人变得没有感情,很冷漠,放大人性的性格缺陷。
长此以往,继续修炼的话会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狂妄、变得目中无人走火入魔。
并且随着练的层数越高,带来的反噬也越大。
它像一只饿鬼,需要用一道又一道更强的真气压住反噬。
真气仅凭自己的可不够,最常见的便是借取他人的真气,但他人的真气被吸取后,往往会使对方功法尽失、真气流泄、邪气缠身,多疾病缠身暴毙而亡。
副作用如此凶恶的功法,可一点也不适合凡人修炼。
景音作为神仙,早就抛下了人世的情感,自身的真气也顺应山脉而生,只要在无涯山上,供给给她的真气就是源源不断的,修炼这门功法,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负担,但于苏昌河而言可就天差地别了。
苏昌河“这本功法足够强大,我需要这份力量。”
苏昌河自然对阎魔掌带来的副作用心知肚明,因为在修炼到第五层时产生的副作用就已经显露出了一点危险的苗头。
眼下这一点他还能勉强应付,之后的层数修炼只会愈发凶险,他对自己能否把持得住,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哪怕走火入魔,也会担起将暗河引入光明道路的责任。
景音隐隐有些担心苏昌河,虽然她不太清楚为什么在凡间的普通人会接触到此种危险秘籍,但她能从苏昌河的神情中看出他修炼阎魔掌必然有他自己的坚持。
那让他坚持到这个份上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作为神仙,期望能亲手拐走自己的压寨夫君的景音,自是听过许多人间流传的矢志不渝爱情故事,故事中的人都能为了对方不惜牺牲自己。
那么苏昌河的执着,会是因为心底也埋藏了一份这样的感情吗?
她看不出来,苏昌河作为暗河的顶尖杀手,自然是有能将自己的情感隐藏起来的本事。
景音(想到这里,撇撇嘴,小声嘟囔)“我罩着你就好了,要练这么危险的功法做什么?”
苏昌河“你罩我。”
苏昌河(看着景音,思考了一会说道)“确实够了。”
原以为会听到拒绝的景音愣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昌河。
苏昌河(伸手摸了摸景音的脑袋)“但是我也有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保护的人。”
景音放了一半的心重新揪起,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了的感觉,她过去从未体会过这种压抑的感受,瞬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苏昌河“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带着暗河走向光明。”
苏昌河说完,抬起手,对着光照进来的窗户,戴在手指上的素银戒指微微闪着银光。
景音“嗯?”
景音猛地抬头,好似跃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鱼。
苏昌河看了一眼这时候有些一头雾水的景音,反应了过来,作为神仙的景音自然对人间特别是暗河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苏昌河(拉了两把椅子,邀请景音坐下)“在被你抓来之前,我正在暗河布置一个计划。”
景音(气鼓鼓的纠正)“是请来成亲,不要总是抓来抓去的,听着我怎么这么像反派呢。”
苏昌河看了一眼脸蛋鼓起的景音,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被抢来的嘛,结果强盗还不认的,这能和谁去说呢?神仙强抢良民的罪行,也不知道要告到哪里才有人管。
苏昌河“好,好。”
苏昌河(人在屋檐下,只能哄着,将话头拉回来)“不知道你作为土地仙,对自己辖区的事情了解有多少,但是暗河这个组织总归是知道的吧。”
景音“当然!我可是很负责的。”
景音“我不仅清楚你们实际是归属北离皇室掌管的杀手组织,由苏谢慕三家分权而治,同时还有一个统领暗河的大家长,是吧?”
景音(眼珠一转,接着说)不过大家长慕明策,最近不太好吧。”
如果景音不是神仙,对于明晰这么多暗河秘辛的外人,可是要立刻被苏昌河灭口处理的,听了景音回答的他,心里又惊又喜,如此一来,话就好说了。
苏昌河(问道)“你怎么知道大家长快不行了的?”
景音(理所当然的说)“我可是土地仙,能看到地域卷宗的。”
景音“不过你们凡人是看不见的,卷宗上能看到这块地域上每个人的名字,顺着名字进去还能找到这个人的生平长相,以及,寿命。”
苏昌河“寿命?”
苏昌河眉头一皱,莫非变数比他预想的来得要快吗?按道理苏暮雨这时候应该已经带着大家长找到神医白鹤淮医治才对,不至于这就有了性命之忧。
景音(认真的说)“别误会,这可不是阎王的那本生死簿,卷宗仅能看见此时的生命状态,如果受了重伤或得了重病,在卷宗上的名字墨迹就会变淡,直到死的那天消失不见。”
景音“所以看不见具体人的寿命还有多长,这也不是我这个土地管的事情。”
如此看来,慕明策的状态确实不容乐观,苏昌河暗暗攥紧拳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苏昌河(捏着手指,一些过去让人不快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你应该也有发现暗河组织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人待的地方吧。”
景音“这倒是,没有特别发现。”
景音(回想了一会说)“你们训练杀手的手段比较残酷吗?”
苏昌河“‘无名者计划’有听闻过吗?”
苏昌河抬起眼,眼眸不自主的微微颤动,似乎重新带上了那时候的恐惧和无助。
景音“无名者?”
景音口中念到,猛然发现,地域卷宗上从未显示过没有姓名的人。
姓名是一个人通往三界的钥匙,若是没有名字,别说是她这个土地仙的地域卷宗,就算是到了阎王殿,生死簿上也查不到这号人。
若是阳寿尽了,最终也只能落得跟孤魂野鬼同样下场,能不能重新投胎都难说。
苏昌河“我们原本,都没有名字。”
苏昌河(微微合眼,那些过往带血的记忆席卷而来,指尖有些发凉,深吸一口气说道)“通过无名者计划,从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可以获得暗河赐予的名字。”
景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在这之前她不曾注意到苏昌河并不是疏于职守没发现他,而是在无名者计划以前根本就不存在苏昌河这个人。
苏昌河“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在我那一次,我和苏暮雨都获得了那个名额,拥有了名字,这也是无名者计划以来的唯一一次例外。”
苏昌河(继续说)“通过这样一场残酷厮杀,最后成为暗河的杀手,听起来不算是特别坏的事情对吧。”
对...吗?景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苏昌河讲述这段她所不知道的关于暗河的内幕。
苏昌河“可是,我们做到这份上,结果居然是给朝廷当枪使,做见不得人,违背家国民众的脏事。”
苏昌河(话到此处,脸上闪过一瞬怒意,但很快又被他强压住)“帮皇权扫除政治敌人、把有影响力的地方官灭门杀鸡儆猴…让江湖上每一个人听到暗河只会想起行事手段残忍的杀手组织。”
苏昌河“成为霸权的帮凶,担尽恶名。”
苏昌河“而那些掌权者会堂而皇之满不在意的说出肮脏事交给阴沟里的老鼠去做,他们当然不在意老鼠的生死,没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苏昌河“这对得起无名者计划里死去的竞争者,对得起我们现在还活着的幸存者吗?”
言到此处的苏昌河,情绪激动的几欲站起身,但一口气讲完后,只剩下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力气,肩上仿佛被压着几座大山,沉重的他透不过气来。
景音只有满眼的心疼,心疼他的遭遇,心疼他这个人。
景音“所以昌河你虽然姓苏,但其实原先并不是三姓本家人,那你在入暗河前,是……”
景音说不下去了,她大概能猜到那时他的境遇。
苏昌河(帮景音续上未尽之言)“在被带到暗河以前,自我有记忆起,幼年,就在天启城流浪了,无名者里多数是与我同样身世境遇的人。”
苏昌河“所以,我借着在暗河里的影响力,悄悄组织起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给所有人分发了这枚素银戒作为标志。”
苏昌河把戒指从手上取下来,按了一下小机关,银戒随即弹出一枚小尖刺,上面涂了在暗杀任务中常用的猛毒。
苏昌河“我相信,这个组织能把暗河引向光明的彼岸,因此这个组织就叫‘彼岸’。”
苏昌河“为此,我需要扫清障碍,成为暗河新的大家长。”
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质疑,似乎他阐述的并不是一个计划 ,而是一个已经板上定钉的既定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