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忧怖（1）

沈言是在一阵舒缓的纯音乐声中醒来的。

说来也奇怪，中午喝下去的一大瓶咖啡非但没有起什么提神的作用，还额外给她的“健康午睡”推波助澜了一把，导致她睡得格外沉。

劣质。

沈言主观臆断给这遭瘟的咖啡下了个结论。

学校给今天下午的安排是到礼堂听新生军训安排大会，于是一打起床铃，高一的学生们就成片的往礼堂方向移动。从上空看去，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道路被成群结队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堪称奇景。

沈言慢吞吞地整理好被褥，拿上钥匙和水杯，晃晃悠悠地跟上正向礼堂进军的大部队的尾巴。

由于礼堂只需要小一层，空间大一点的一层半建筑高就差不多可以容得下。校方认为要“物尽其用”，于是在礼堂旁边又接连着搭了个澡堂。

从宿舍的方向过来，需要经过澡堂大门口。这个时间点除了高一的学生直奔礼堂听会，高二高三的都直接去了教学楼，准备学习下午的课程。

沈言晃悠到澡堂门口的时候，安装在上面的帘子一动，原本打在上边反射的光晕瞬间稀里哗啦散成了碎片，碎片后走出来一个人。

沈言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是韩承霖。

初秋午后的阳光是极为耀眼的，她抬手遮阳，承了满身的光芒。于是韩承霖的轮廓也镶了一层金色的闪粉，也显得很耀眼。

沈言朝着她的方向眯了眯眼。

沈言张了张嘴：“学......”

还没说完，韩承霖身后的帘子动了动，又从里面走出来几个女生。她们有说有笑，其中一个伸出手搭在了韩承霖的肩膀上，几个人逗乐了几句，插科打诨着离开了。

没来得及叫出口的一句称呼被卷进了阳光里，只有天地知道。

好半晌，沈言回过神来，拿着东西的手指紧了紧，转身跑向礼堂。

两点多钟的午后，一干高一新生能在大礼堂内吹着空调就座，除了不能聊天外，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沈言看着窗户外面的烈阳，一想到这即将是上刑场前最后一天的舒坦日子，就不免原地无声地叹息。

这声偃旗息鼓的叹息不巧被坐她旁边的一个女生发现了，女生带着口罩，长了双好看的杏眼，双眼皮随着眨动硬是流露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

沈言和女生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沈言猛地想起来了这女生好像是和自己一个宿舍的，貌似还是自己的下铺。

行吧。

沈言端着笑容开了口：“嗨，我是沈言。”

“田雨菲。”女生眨巴着大眼睛回看沈言，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颗千纸鹤，“吃糖吗。”

沈言接过：“谢谢。”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认识了，军训动员大会也无聊的很，她俩就在这空调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了起来。为了避免台上讲话的领导们看到，还把头齐齐埋到了前边同学的肩膀水平线之下。

动员大会断断续续地开了两个小时，一干同学们在木地板上坐得腿都麻了，沈言不停变换着奇怪的坐姿，活像身上长了什么难言的寄生虫。旁边田雨菲也很不耐烦，眉头微微皱起来，不耐烦地“嘎吱嘎吱”嚼碎了嘴里的糖。

就在台上讲话接近到尾声，沈言以为终于可以解散了的时候，话筒里悠悠传来结束语——

“好的同学们，军训动员大会到此结束，大家以班级为单位，到图书馆一楼大堂领取校服。有序排队，不要拥挤......”

天降规矩，周围顿时哀声一片。

沈言和田雨菲只好随着人流先回教学楼。此时已是接近下午五点钟，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烈阳渐渐隐没到地平线的方向，打算先暂时放过这些可怜的人类，明天再继续它孜孜不倦的“天地大蒸煮”。

大家陆续回到自己的教室，等待通知。杨哥又和同学们插科打诨了一会，广播叫到了13班排队下楼。

同学们临时互相比划比划身高，组成了个半残不全的队伍，浩浩荡荡冲着图书馆出发。

沈言排在女生队伍的中间偏后位置，170的身高放在高一女生堆里已经算是高的了，她漫不经心地跟着队伍往目的地溜达。

这图书馆从外面看着挺大，一楼大堂的门却很窄，不知道是不是一楼不设置阅览室的缘故——毕竟直接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很是宽敞，都够五头大象并排冲上去的。

众多的班级在门口的石阶上等候，傍晚六点的天空已经有了黑下来的趋势，天边云霞滚滚，尽情地舒展着飘荡了一天的体面形状，把自己拉伸的奇形怪状，火红的天边昭示了明天将又是一个炎阳天。这对即将开始军训的一帮学生们来说着实不是个美妙的消息。

13班排成了男女各一列的纵队，溜溜达达地往里进。校服有夏季和冬季各两套，还外加一套礼服——用于学校的重要场合出席穿。

沈言转着圈领取完了校服，怀里已经抱了一大堆袋子，分量着实不轻。她在门口等了一会田雨菲，两人一起回宿舍试穿。

等忙乎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到了晚饭时间了。这次的沈言不是一个人去食堂了。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打饭时有个朋友陪在身边，总能隔绝周身的一切喧嚣，比一个人安静的小世界更惹人心驰神往。

“哎，沈言，我有点想吃一楼的重庆小面了，听说巨辣，咱们今天去一楼吃呗。”在快要走到楼梯口时，田雨菲叫住了沈言。

沈言正好没想好吃什么，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想尝尝巨辣的重庆小面是什么滋味，于是一点头：“行啊，走。”

排队的窗口是个专门卖各种面条的，沈言和田雨菲一人刷了一大碗重庆小面，油亮的汤水香气扑鼻，浸在碗里的白面条上漂浮着几颗红辣椒，随着碗被端起，整份食物在小空间里摇摇晃晃，豆泡在其中起伏沉降。

她俩刚坐下，田雨菲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直接往嘴里送。于是沈言就在旁边冷眼旁观了一场旷世短跑——田雨菲从食堂直接飞向延申到食堂内部的小超市，连蹦带跳地结账了一瓶东方树叶，遂飞快地回到沈言对面，拧开瓶口就是一顿灌。

沈言举着筷子，一时竟在下不下筷之间犹豫了起来。

田雨菲一口气灌了小半瓶茶，才堪堪把那股能“一飞冲天”的辣意强行压了下去，改成了咬着牙“嘶嘶”地往嘴里吸气。她看着面前这碗面，有点一言难尽——确实难尽，一时半会儿这话是说不清楚的。

沈言没说话，等她放下瓶子抬头，俩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