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雲转身，
“申兄，上元团圆日，怎好一人独行！”
申雲勾了勾嘴角，又看了一眼走在刘煜身侧的王涼。这夫妻二人，故意给他们腾出地儿来还要追上，看来今夜无论如何都讨不到独处的时辰。
申雲将小花递到刘煜面前：“这花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我来时恰见花贩特意养在温室，冬日里难得瞧见鲜花，便顺手买来了。今夜多有叨扰，便算是给王妃赔礼了。”
王涼既为王妃自然不好接受外男之物，只是申雲所言至此，也没有直接将花递给王涼，便是表明自己对王涼没有非分之想，也是将选择之权交给刘煜。
刘煜接过花，在手里握了一阵，等花茎上尽是他的温度之后才交由王涼。
“还要谢申兄割爱。”
刘煜说着，王涼又在后行了个礼。
三人并肩而行，申雲、王涼二人走在刘煜身侧。多是刘煜和申雲在说话，王涼只是听着。
走累了，几人便停在了刘煜、王涼二人常来的馄饨摊前。
刘煜解释道：“天岐美味常在寻常街巷中，申兄这一月以来在驿站官菜想必也都吃腻了，今夜不妨尝尝这民间小吃。”
申雲大步上前，直直坐在桌前：“郡王既然说了，申某自然要试试。”
刘煜正欲上前，又被王涼拉住了手。申雲一面倒茶，一面又作不经意般看着二人的动静，目光落在二人交合的手上，片刻又移开。
刘煜疑惑道：“娘子？”
“郡王同申公子且先坐着，我先回侯府去陪陪母亲，夫君谈完后着阿进来找我就是。”
刘煜点了点头，此事王涼确实不好插手，只叮嘱道：“我叫阿进送娘子回去，说完便陪娘子看灯。”
王涼点头，又朝申雲示意才离开。
刘煜在桌前坐下，解释道：“元宵日，拙荆想趁此机会多陪陪岳父岳母，申兄见笑了。”
申雲面上笑着：“无妨，人之常情，今日合该团圆的。”
刘煜笑着，先是同申雲讲了几句天岐风土，慢慢便扯到政事上来。
“申兄对此次条款一事有何看法？”
申雲抬眼，又道：“无甚看法，此番我不过游山玩水，不问政事。”
刘煜轻笑了一声：“申小将军不怕天岐开出的条款于斛朔不利吗？”
申雲嗤笑一声：“不利之处自然有陛下和正使顶着，再不济还有副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操心。”
说罢，又自顾饮了口茶。
刘煜一时不答话，以他对申雲的了解，这申小将军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哪怕当时愿意放他归天岐，也是一面出于同情，一面又有其他考量。如今隐藏身份入京华目的自然也不会单纯，若真只是因为想见黄粱一面，大可暗地里寻找，无需刻意在婚宴上对刘煜暴露身份。
斛朔新帝登基两年有余，虽说新帝与申雲年纪相仿，按理少时应当有所交集，但他身在斛朔时未曾听说这斛朔新帝有多重视这少年将军，只是敌国使者在申雲眼皮子底下丢失，斛朔帝王不加责罚，反在战时任申雲为帅。申雲一个及冠的将军公子，说是纨绔也不为过，斛朔帝王却将边境重任交到他手上，这其间只怕诸多隐情。
刘煜沉吟片刻，便开门见山同他道：“申兄，实不相瞒，今夜我来一为叙旧，答谢申兄斛朔诸多关照，二来便是为两国和约一事。”
申雲挑着眉，笑道：“议和条款那日不是说得清楚，待我朝正使修书禀明陛下便签字生效？”
刘煜抿了抿嘴，叹了口气，笑道：“可是你我都知道，云城之主不会轻易松口。”
申雲也朝他微笑道：“既然郡王知道陛下不会轻易答应，如何还要白费这一番功夫，浪费信使路上诸多时日？”
“如此听来，申兄也对我朝所拟条款不甚满意。”
申雲笑而不语，又听刘煜继续道：“那便请申兄赏脸，多允我这一壶茶的时间，申兄听后再做决断不迟。”
“噢？”
申雲故作好奇之状，刘煜便开口向他阐释。
“斛朔皇帝担忧无非是将粮食卖与天岐，天岐日益壮大反而招致祸患。为表我朝诚意，我朝亦允商户向斛朔出售米粮，至于数量多少，两国皆由农户自己做主，申兄以为如何？”
申雲轻笑一声：“此次议和，天岐唯在米粮处相让，想必获利颇多，郡王如何保证斛朔所得利益能打动我朝陛下？”
老婆婆将馄饨放在桌上又自去忙碌，刘煜从竹筒中抽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申雲。
“明君所求，不过百姓衣食有安。此番战乱，又经瘟疫，想必申小将军也见着了哀鸿遍野之像。试问，如此天灾，两国百姓可经得起第二次？若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自是民心所向。斛朔帝王若有利民良策，亦可修书天岐，我定禀明父皇以修两国之好！”
申雲听着，脸上笑容逐渐严肃，紧紧盯着刘煜递过来的筷子，抬眼询问：“郡王如何就相信我会趟这趟水？”
刘煜依旧保持着将筷子递给他的动作：“因为，黄小将。”
申雲不解，这议和一事与黄粱又有什么牵扯。
刘煜继续道：“当初申小将军能听黄小将之言为两城百姓促成药材之交，今日便能为两国友好修书云城言明要害。”
“哈哈哈”申雲大笑了几声“祁郡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郡王要我国应允百姓自行交易，只怕哪日有人高价买出，我国内里空虚，岂非大祸临头？”
刘煜也不恼，再次将筷子递到他面前。
“米粮是国之根本，此次天岐是想同斛朔友好互市，断无觊觎之心。申兄大可修书云城，留足国中补给，多者再行开市。”
申雲闻言将刘煜打量了一遭，才笑着将筷子接过。
以刘煜怯懦的性子，断不可能私下就来找他谈条款之事。要说这作风，同黄粱还有几分相像，只是黄粱不在京华，这主意定不是他想出的。黄粱是王弗㒄底下出去的，射箭时刘煜未有叙旧的心思，当时能提点刘煜又同王弗㒄有关系的便只有王涼一人，看来王弗㒄这一双儿女都被他调教得很好，虽见其锋芒，又进退有度。
二人相视一笑，今日这场叙旧，算是值了。
老婆婆忙碌着，不时奇怪地看看这二人，已是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刀枪相见的场面，只在她迷糊那一瞬又重归于好。谁也没想到，上元灯会，就在这一处不起眼的小摊谈成了两国盟约。
二人边吃边谈，仿佛刘煜身在驿站之时，申雲为打发时辰，常在夜里带了吃食翻窗进屋与他同坐。
不知几时，城楼上燃起了烟火，烟火过后，盏盏明灯摇曳着升上夜空。
刘煜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急急忙忙起身：“糟了，我才答应娘子去侯府接她放灯。”
申雲挑了挑眉:“郡王结了账自去就是。”
刘煜一时聊得欢快，便邀请道：“说了今日要尽地主之谊，我怎好抛下申兄，不若叫上王谌同去？”
申雲嗤笑一声，刘煜这是不好丢下他，又不想教他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便将王谌叫出来当挡箭牌。
“郡王夫妻同乐，申某便不凑热闹了。”
说罢，便见王涼带着阿进走来了。
“夫君、申公子。”
刘煜闻声回头：“娘子？”
王涼走上前去，刘煜便起身迎上来：“方才同申兄说得起兴，一时忘了时辰，娘子莫怪。”
“不打紧，我带了灯来，来得及。”
申雲起身便见了阿进手中的三盏灯，笑问：“王妃还带了申某的份？”
王涼进退有度，答道：“申公子是客人，理应如此。”
“那申某便自去放灯了，郡王、王妃且尽兴。”
说罢，申雲自去阿进手中拿了两盏灯，阿进也不敢开口，刘煜眼睁睁瞧着申雲拿了两盏灯远去，才开口叫出声：
“申兄！”
谁料申雲头也没回，只朝他遥遥摆手道：“郡王不必相送！”
刘煜：“灯……”
王涼：……
刘煜：……
阿进：……
刘煜此生第一次用身份谋点便利是带王涼到城楼上放灯。此刻王涼捧着灯笼，刘煜帮她引了火，烛光映照，灯笼缓缓升起，很快就跟漫天烛光融为一体。
“娘子许了什么愿？”
王涼低下头轻笑：“万事顺遂，也无事可求。”
“娘子无事可求，我却有话要说。”
“嗯？”王涼不解。
“娘子如何备了三盏灯？”
刘煜语气幽怨，面上带了几分可怜之色。
王涼了然，笑道：“郡王这是醋了？”
刘煜不答话，面上却能轻易看出哀怨之色。
“今日是元宵，申小将军身在异乡，难免孤寂，议和之事谈成，今日这灯笼无异于锦上添花。”
刘煜揽过王涼，轻叹一口气，这是为了叫申雲记这一次情，为修书一事加码。
“我知道娘子思虑周全，断不会埋怨娘子，只是不想教娘子同外男多接触罢了。”
王涼没说话，只是牵住他的手，刘煜似懂了她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
与此同时 驿站
申雲提着两个灯笼才回到驿站便上了房顶，自顾放了之后，才望着摇曳两盏灯笼深思。
两盏灯笼，所求皆是平安。一人在星光夜下，一人当在旷野冷风中。
王谌到时，申雲已经躺倒在檐上。
王谌拎着酒壶靠近，申雲抬起眼皮子瞧了一眼。
“聒噪。”
王谌：……
他辛苦从兄弟酒桌上赶来是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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