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黄粱离边营救已有半月,刘溶早已收到营救成功的消息,搅乱水源,加之申翃丰身上的药效发作,斛朔军心大乱。申雲也接到申翃丰病重的消息,带着御医赶赴前线。黄粱这边少了追兵堵截,赶路轻松了不少,在第二十日回到军营。
早在十九日,天岐援军到,两军便已经交战。主帅病重,斛朔节节败退。关键之际,申雲赶到,不顾众人反对,在军中彻查,将天岐内应揪出斩首示众。之后又亲自带兵深入,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为了稳定军心,斛朔帝王快马加鞭任申雲为副帅,一时间,斛朔军心大振。虽说如今天岐占据优势,但照申雲雷厉风行的样子来看,拖的时间越久,斛朔翻盘的机会就越大。
天岐军帐
亥时已过,主账却依旧烛火通明,不论主帅还是副将都面色凝重。烛火摇晃,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晦暗不明。
“斛朔正是吃紧之时,我军当趁势出击,以免夜长梦多。”王弗㒄下了决定,说罢又抬头向下瞧了一圈,
“诸位可有异议?”
无人作声,
王弗㒄:“林行!”
林副将:“末将在!”
王弗㒄:“你再去,将各部人数清点上报。”
待林行退出军帐之后,王弗㒄又开口道:“日前我军同斛朔正面对战,损失了几员猛将,一时间难找到更合适的带兵人选,诸将有良将可荐否?”
军帐中人各有本职,轻易调动,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既能上战场,又智勇双全,眼下似乎只有刘溶黄粱等人可用。刘溶等人正欲开口,却被一人抢了先,
“良将?可荐?王将军可别忘了,东南边地,先前是我裴家镇守。”裴仲不满地吵嚷,不服气王弗㒄直接将他略过。
王弗㒄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裴大人何出此言,裴大人神威,本将哪有看不上的道理。”
“那裴将军便带兵右翼迂回,本将同林副将带兵中路,直击斛朔大营。”王弗㒄面带笑意,回答迅速,似乎怕裴仲反悔一般。
裴仲平日里虽然对王弗㒄不甚服气,但大敌当前,分得清孰轻孰重,虽然被王弗㒄压了一头,也不多同他争辩,只是‘哼’了一声。
中路右翼皆定,接下来就是左翼了。决战之日,两军主力势必集中在中路,中路兵将强悍,左右翼人马灵活机动,待敌军退却,迅速从两侧包抄,便可一举歼灭敌军。所以,左右翼带兵将领要能同中路配合有度。裴家世代镇守边境,这些战术早已熟悉于心,裴仲带兵最好不过。至于左翼将领,属实要慎重考虑。
“将军,小王不才,请命左翼。”
王弗㒄循声望去——刘溶。
此次天岐帝派刘溶来边不是一时兴起,刘溶才及冠便被封为荣王,天岐建朝百年有余,不曾见过哪位皇子得此荣宠,况且这封号为‘荣’,大有文章,这一战,显然就是要给刘溶铺路了。
对于这位天岐的下一任帝王,让他带兵,王弗㒄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既要将战功名正言顺地送上,又要兼顾刘溶的安危,稍有闪失,将军府上下都得遭殃。
一番思索之后,王弗㒄才开口道:“那便请殿下带兵右翼,黄粱为副,配合荣王。”
刘溶和黄粱皆抱拳领命。
一番部署后,众人都回了各自的营帐。
决战前夜,黄粱才走出营帐便见了帐外的刘煜。
抱拳行礼“八皇子。”
“黄小将。”刘煜还礼。
到了军营,刘煜和高远桥已知黄粱在军中的身份,便改了口,随众人称他为‘黄小将’。
“不知八皇子前来有何吩咐?”
刘煜轻笑了一声:“黄小将客气,不知黄小将欲往何处?”
“主帐。”
“正巧同路,黄小将请。”
“八皇子先请。”
黄粱本想再同王弗㒄商议布兵一事,此事至关重大,不宜太多人知晓,可刘煜客气得让黄粱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
一路无话,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主帐。
“黄粱!”
“末将在!”
“你可知本将为何任你为副?”
“末将明白。”
黄粱未到及冠的年纪,不过也是个孩子,个头比刘溶还小些,竟是要被派到战场上,保护别人。王弗㒄看着黄粱,心中不知是当自豪还是当心疼。
“刀剑无眼,自己小心着些。”
黄粱笑了笑,几不可见地瞥了一眼刘煜,才对王弗㒄笑道:“将军莫非是怕夫人怪罪?”
眼下战事吃紧,黄粱知王弗㒄心下愧疚,有意模糊他对自己的关心,欲借王弗㒄“惧内”一事,好将这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王弗㒄知他心意,‘哼’了一声,
“知道就好。”
刘煜正为这二人的对话感到奇怪,按理说黄粱只是王涼的陪嫁,他的好坏怎还会牵扯到将军夫人。不等刘煜细想,便听王弗㒄转了话头,
“今日辛苦八皇子走一趟了。”
刘煜拱手道:“刘煜分内之事。”
说罢,三人又低声讨论起来。
……
第二日
黄沙漫天,战马粗喘,两军队列整齐,风里的沙粒刮得人脸疼。不多时,斛朔军中就有人前来叫阵。
“我斛朔兵强马壮,天命所归,今日不扫天岐为我斛朔之疆土,荡京华为云城之附庸,誓不罢休!天岐小儿,且速来送死!”
两军对战,战前对垒最为重要,胜则大旗一指,挥兵掩杀,大获全胜;败则士气衰竭,偃旗息鼓,辙乱旗靡,败局先定。两军相距还有一段距离,风沙也尚未停止,王弗㒄等人却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对方内力雄厚,实力之强,只怕不好对付。
王弗㒄环视了一圈道:“诸位将领,谁可对阵?”
“将军!”
“将军!”
黄粱和刘溶同时向对方看去,随即又一同看向王弗㒄。王弗㒄看了看两人,
“荣王对阵。”
“末将领命。”
黄粱道了一句“多加小心”
刘溶点了点头策马前去对阵。那叫阵之人见了刘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道那常胜将军能派出一员什么猛将来?不过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今日能让本将取你首级,也是你三生有幸!”
刘溶冷笑一声:“斛朔这些年没少挑起事端,本王还以为是实力有所增长,如今看来不过是白白长了说空话的本事罢了。”
那人并未将刘溶的话放在心上,只道:“小子,是不是空话马上就见分晓了。”
说罢,那人已提刀策马朝刘溶袭来。刘溶夹紧马肚,提枪弯腰,堪堪躲过这一击。二人调整方向,挥动手中的武器,
“当”
刀枪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嗡鸣。那人体型强壮,力大无比,刘溶虽说武功底子不错,但毕竟是养尊处优,几招过后便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天岐小儿,拿命来吧。”
那人突然收回大刀,刘溶失了平衡,身子不住地向前倾。不待刘溶调整身形,又狠命向刘溶砍来。刘溶只好侧身避开要害,大刀砍下了刘溶的右臂,血水瞬间染红了战袍。一番打斗中,刘溶从马上摔下,那人大笑着策马接近刘溶,刘溶只要躲避不及便会被马踩死。数次躲避,已费了刘溶大半力气。斛朔一方,将士擂鼓声越发密集,士兵呐喊声也渐渐盖住了天岐的军队。
王弗㒄等人看着刘溶摇摇晃晃的身形,眉头紧皱,握着武器的手也越收越紧。黄粱几次看向王弗㒄,王弗㒄却没有让他上场的意思。
“诸军听令。”
“是!”
“击鼓!助威!要让荣王听得清楚,压下斛朔,回营喝酒吃肉!”
“是!”
呐喊声越加清晰,刘溶在场上晃了晃脑袋,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刘溶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他不是那样娇弱的人,皇子校考他曾孤身在山中与猛兽周旋,断不会轻易放弃。只是眼下,不知为何,他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他还是倔强地握着长枪。血液从头上流下,糊住了眼睛,他依稀还能看到对方已经再次策马朝他奔过来,脸上还挂着嗜血的笑。刘溶努力眨了眨眼,全靠撑在地上的长枪才能堪堪稳住身形。他不懂,厮杀怎么会让这些人如此兴奋。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血水,风沙都让他睁不开眼。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妃,新婚的王妃,这两个人要他平安回去;他又想起自己的父皇,要他拿到战功,名正言顺地登基;还有刘煜喜欢在他身后叫他‘皇兄’;似乎还有人,方才让他多加小心。
斛朔将领近在眼前,王弗㒄眼睁睁看着刘溶调动全身力气,躲避,然后在那人还没有机会调转马头时,使尽全力将银枪抛出。风沙黏在血液上,已经完全糊住了刘溶的双眼,他不用去看银枪是否穿透了斛朔将领,他射箭的本事是父皇亲自教过的,即使没了右臂,换了银枪也一样。
天岐军阵中传来阵阵欢呼,黄粱策马冲出队列,替刘溶拔出银枪,然后走到到刘溶面前。刘溶还是站着,黄粱俯身行礼,
“荣王神武。”
刘溶笑了笑,伸出左臂,道了一句‘黄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