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一片片极暗的天幕笼罩着仅剩黑漆漆轮廓的群山，那些明明方才还色彩鲜明的花草树木早已被埋藏在无尽的深深黑夜之中。
就在刚刚，雨问汐找到林清雪的那一刻，黑夜自少女身后的群山升起，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追随着步伐，一层层弥漫而至。
林清雪又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雨问汐。
现在，林清雪的身后是漫漫长夜，而她的前方则是落日余晖下不做言语的少女与又一重大山。
终究是提前到来的黑夜埋葬了正独自衰朽的黎明。
“...清雪，你，真的没受伤吗？”
轰——惊雷漫天炸响！
...
当落日的黑夜莅临后，细碎的雨声亦渐渐弥漫。随之而来的还有混在甘甜里的一丝血腥味。
砰——泛着灵光的尸体无助地跌落泥泞中。黑色侵袭而上，雨水冲刷了血珠点点。风拂过，哗～落幕的阳光淡化，遮掩下群山静默。
过了很久很久，又或许仅仅只是一刹那间，当雨夜逐渐飘摇，不知来向的微风越来越大。
在那黑漆漆群山拱卫的村庄处便逐渐升腾起微弱的淡蓝色光辉。
又被黑暗覆灭。
此时，村庄客栈。
二楼的隔间还有几名学院的学员尚未离去。
总共五人，三男两女。
其中一名女子站在窗边，侧目注视着街道。几秒后，她开口：
“赵师兄说的对，从我们进入这个村庄开始，就已经没有机会出去了，不知道出去的那些人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余下的四个人没有回答。
身穿白灰衣的青年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窗边，雨水敲打着，晚风透过缝隙吹进了隔间。他将食指放于那缝隙处，静静感受了几秒，然后说：
“不对，这不是我一开始察觉到的那东西...”
“什么？”众人皱起眉头。
“嗯...天是什么时候黑的？”
“就在刚刚，很快就从黄昏转变成了黑夜，怎么了？问题出在这吗？”
“...糟了。”
轰——微风突然狂舞，呼啸着撞开了窗户，一股脑的涌入隔间，令他们衣摆飞扬，寒凉迎面。整间客栈的地基似乎瞬间就不稳定了起来，连带着人开始摇摇欲坠。
立时，客栈坍塌。
赵寒岿看见，在急速下落的视线里，群山被渲染成极致的黑，仅余下一轮轮模糊不清的轮廓。村庄呢？怎么消失了？
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将下落者彻底掩盖。
...
长夜悲天明：
极暗天幕下的错落山路，林清雪和雨问汐同样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那猩红的光柱冲天而起，过了片刻便只在半空中留下尾焰，没入了黑夜之中。
像一滴反方向的红色墨水，于这诺大夜空里荡漾开来。
黑暗与猩红交织的天幕，云层的隐约轮廓在其内翻涌，灰蒙蒙一片，压着同样灰黑色的群山。
“...清雪，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问汐一脸纠结的看着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在雨中逐渐朦胧的身影。
“我不知道。”
林清雪摇了摇头，言语里满是迷茫。
暮华花微弱的星辰光里，她们之间的距离逐渐被黑暗分开，明明只隔着几米，却又像是隔着一座星河。
突然，雨问汐向前几步，凑近她的脸，微笑，“哎呀，我刚才开玩笑的啦，不管什么事，我们先回学院，怎么样？”
说到这，她正了正身子，嘟囔了一声：“反正就算有再大的事，你还有你那个师傅在呢。”
“嗯。”
林清雪总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某一段记忆。
...
村庄。
这里已变为了一片平整的荒地。
赵寒岿倒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中，无神的望着夜空，静默里，他竟然觉得这黑红交织的天有种别样的艳丽。
“咳...我真是疯了，早知道那会儿就应该走的...呵呵。”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胸口的巨大窟窿流出，连带着白灰衣被染红，却又在这般天色下只分辨得朦朦胧胧。
青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却越发的想笑，笑什么呢？笑自己那幼稚的想法，竟然在明知有极大危险的情况下，仍然留在这里。
荒草丛动了动，赵寒岿知道，自己恐怕再无任何活命的机会了。
他的瞳孔越来越涣散，记忆也如同走马观灯开始闪过，除去那些他舍不得的，便是这几日的经历。——与那个人。
那是在五天前，他一个人刚刚到达这个村庄，是最早到达的学院学员。
至少在遇见她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该死的，一整天下来了，毫无收获，这些村民和外面的人也没什么不同啊！”
那天的他十分懊恼，自己可是在同院学员面前立下过豪言壮志，说一定会在三个时辰内就完成这项任务，以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内院第一。
那天，他住进了客栈，准备在此处过夜，也是恰恰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个人。
“清溪学院的院服，奇怪，我在这里活动一整天了，都没见到过这人，是刚到这里吗？”
于是，他上前打了招呼，只不过，却是以剑风疾驰的方式。
很强，这就是他的第一感受。
“啧！兄台好实力，想必你就是清溪学院派来执行这次任务的内院第一学员了吧？”
可是她摇了摇头。
“哦，不是第一？那你就是第二了，也是，毕竟清溪学院是公认的四学院之首，我这位本学院的内院第一能与你这第二切成平手，也还算合理！”
可是她依旧摇了摇头。
“什么，连第二还不是？不该呀，虽然学院之间的资源的确有所偏差，但也不能偏差这么严重吧，一个第三都能和其他学院的第一打了？”
那天，尘蒙的阳光下，她说：“我不是内院弟子，我是...外院第一。”
当时，赵寒岿呆愣了好久。
后来：
“烦死了，烦死了，还是毫无收获！学院要我收集的，到底是个啥呀？！”
“给你。”
“啊，什么？”
在他几乎呆滞的目光下，少女陆续将18颗深黑色的珠子递出。
“给我，为什么？”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不做完那件事，这些珠子拿回去也是没用的。”
“嘶～看起来你掌握的情报比我要多的多啊，”他收敛起一切躁动的情绪，严肃的说，“为什么只给我？”
哪知对面的少女只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这里是四个学院的人只有你和我，不给你，难道给那些村民？”
说真的，那真的是他自出生以来遭受打击最多的时间。
“好啊，这怎么看都是我赚了，你要当工具人，我还巴不得呢。”
“也许是吧。”
“哎呀，等会，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着这也算是一个人情，以后有事情的话，我也许能帮上忙不是？”
“...林清雪。”
后来她就消失了，直到昨天再一次见面，他本想上去打招呼并询问对方那件事做完没，可是，却看见了她眼中那一抹生人勿近的冷漠。
搞什么？
后来便有了一开始在客栈里的那一幕和之后的对话。
林清雪那时候回答说：“可是危险啊～我自己就能确认了。”
是啊，危险的确能确认了，连你都失忆了，怎么能不危险呢？呵～
涣散的记忆里，走马观灯的光影逐渐被黑暗笼罩。
他眼前的世界又变成了那片黑暗与猩红交织的天幕，自己所躺着的又变成了十分难受的荒草丛。
血，就快要流尽了。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其实说真的，刚见到林清雪的时候，他有好多东西想说。
比如自己的学院增派了四名学员过来，要是她那件事情没有弄好的话，自己可以带着人去帮忙。
比如他其实不是内院第一，是本学院的内院第二，第一不过是自认的而已。
在他的认知当中，还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与他随心所欲的聊天，同院的学员也永远只是攀比的标准而已。
“我走了，如果我没有回来，记得帮我把那些珠子带走，无论最终是哪个学院拿到都行。”
“哦，一路平安。”
他真的真的有好多东西想要说出口，虽然都止步于那一抹生人勿近的冷漠目光前。
至于现在么...
“林清雪...希望我藏在你身上的那几颗珠子有用吧...我已经没机会离开这了，你要求我的我可是都尽力去做了啊...一路平安，不送...”
无言的思绪飘散。
风儿吹拂着，白灰衣沉寂在荒草丛间，青年的呼吸戛然而止。
赵寒岿，死去。
一轮黑影站在他的尸体前，猩红色的月光照耀着，圈饰成无冢者的坟墓。
“把东西全都分了出去，以期只要有一人能逃出，便起码能带走一个珠子么...”
黑影的声音逐渐嘲弄起来，它望向天幕，“可是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猩红自黑影内部开始撕裂，黑影又从外面介入，它像是一轮周而复始的圆盘在轮回，最终，静静的消散于虚无。
...
当微雨转变成大雨潇潇，朦胧的雨雾在山林弥漫，远方黑漆漆的群山轮廓便形如亘古的禁锢，重重的压在每一个逃亡者的心头。
林清雪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跟着雨问汐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视线越来越昏沉，整个世界都被渲染上一层黑红交织的色调。
哗啦啦——刺鼻的血腥味透过雨雾四散而开，入目的是些倒于泥泞里的黑影，花草无色，树叶挥洒抖落。
隐藏于极暗下的怪物睁开了眼睛。
轰！随着闪电划过黑红色的夜空与云层，那些生存于群山之间的野兽们便宛如被镀上了一层猩红的表皮，向一切胆敢靠近领地的存在发起攻击。
是剑芒，几乎撕裂了雨夜。淡蓝色的灵光在宛如深渊般的墨色山路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于是，迎着暮华花垂落的星辰之光，黑暗开始翻涌，不为人知的天幕后，一圈深红色的极光笼罩了整片天地。
“灵力在被压制...”林清雪抬头看了一眼，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在迅速消逝。
“...清雪，你留着点力，其他的交给我。”雨问汐手持长剑，淡化的蓝光照映着少女的脸庞。
“...好。”
十分钟后。
淡蓝的灵光终究被黑暗吞没，野蛮的腥臭交融于大雨甘甜。
一处大树底，两名少女小心翼翼的躲于其中。
林清雪在给雨问汐疗伤。
“那些野兽太多了，早知道在发现你有些不对劲的那时候，就直接带你走了...哎呀，烦死了。”
“问汐，别说话，你的伤太重了。”
“哦。”她应了声，看着一旁少女的侧颜。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最后还是雨问汐先开口：“清雪，我来找你的事，已经和你师傅告知过了。”
“嗯，那样最好。”
“...”雨问汐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突然，一只巨爪贯穿了林清雪的腹部。
嗤～滚烫的血液溅落到少女的脸庞上，雨问汐瞳孔一缩。
“清雪！”
林清雪没有回头，只是给了少女一个面色惨白的微笑，“别怕哦～”
也几乎是在同时，她身后一只野兽的尸体倒下了，那是林清雪左手拿起的剑贯穿了野兽的心脏。
雨问汐倚靠着大树，面前的少女半跪着将她护着，左手抓着剑，右手紧紧的捂着伤口。
寂暗的树影下，月光是猩红色的，大雨冲洗着泥泞，流过了少女垂落地面的手指的指尖。
林清雪感觉自己现在好晕，几乎快要失去了所有意识。
长剑插入泥土，雨问汐背起她，艰难地迈开了步伐。
“清雪，醒醒，别睡啊！”
“...”
“林清雪！醒醒，千万不要睡过去，你听我说，”雨问汐走在泥泞中，雨珠呼啸着拍打着脸庞，她脚步一顿，自己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也已经开裂，“唔...你的那个师傅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背上的少女依旧没有回话。
“清雪？”
“我在。”
听到了回应，雨问汐的神色有所舒缓，她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清雪，你看这天这么黑，连星星都没有，多不好看啊...咳咳，”雨问汐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了，但她依旧在坚持开口，“我带你去看黎明，好不好？不好也没用，你伤的这么重，我就要带你去看。”
雨问汐的右手一直在默默往背上的少女灌入灵力，于是，林清雪腹部的巨大伤口逐渐止了血。
“清雪，你说，黎明是啥样的？我还从来没仔细的看过一场黎明呢。”
“...嗯。”
群山的静默被打破之后，迎接野兽的怒吼与雨声潇潇的，是那极暗的天幕。
竹木密簇的山林中，四院学员同样也在逃亡。他们在黑暗中奔跑，腥风拂动着衣袍。
时有嗜血的野兽疾驰而过，于不真切的朦胧里带来死亡。
一簇花丛，浅白色与淡蓝渲染的六叶花散落着朦胧的微光，于雨珠拍打间，花瓣摇曳。
黎明是什么样的呢？
暮华花不知道。
它总是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就将自己封闭成普通的花丛，而总在夜间看它的人呢，就喜欢以夜下星河的名义称赞。
有时，他们也喜欢称它为黎明。
“这花真漂亮啊，虽然不是很亮，但是在晚上的时候，足够照亮我回家的方向了，”说话者的语音顿了顿，“就像蓝白色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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