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羽未进京时,便已声名远扬,前来求画之人络绎不绝。而他性子古怪,向来随缘作画,极少收取钱财,求画之人大多无功而返。
他的家族曾是京中权贵,政权动荡时无心沾染祸端,便迁至江南隐居避世。
疏羽自幼热爱作画,他游历山川,绘下心中所想所念,山海万千跃至墨纸之上。
他无意政事,奈何新主上位,家族担心新主猜忌,同辈之人皆入朝为仕,向皇帝表示忠心,而他也应入京做官,为新主效力。
这该是他最后一次受邀作画了。
几日前,一名女子寻到他,让他为她作画。
他从未画过女子。他的笔下有山川,有湖海,有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有雨落何妨吟啸且徐行,却没有她这般肤如凝脂的女子。
不知为何,本该拒绝的他却同意作画,或许是对他作画生涯的别过吧。
与她来到作画地时,他才知她是青楼女子,花魁筝娘。
那日天色半晚,夕阳斜照,她自嘲道:“公子云游四方,画中定是世间最美之物,想必从未画过我这般肮脏之人吧”
他不置可否,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与淡然。她端坐梳妆台前,虽为青楼女子, 却不失优雅。
苻筝慢悠悠地上妆,不似一般的庸脂俗粉,她本就美艳,只略一点红唇,便已胜过万千女子。
房中并无旖旎和劣香之味,疏羽背着画板站在房中,少有的局促不安。苻筝背对着他梳妆,他不禁有些心神不宁…她似乎与一般的女子不同。
苻筝转过身,似是看出了他的局促,她笑道:“公子不必多心,奴家只是作琴一首,并无他意。”
她顿了顿,“我向来卖艺不卖身。”
疏羽点点头,有些庆幸之前相见时没有出言诋毁。
苻筝移坐琴前,纤纤玉指轻抚琴弦,一拔,一弹,一首琴曲悠然流淌。
疏羽不通琴曲,却听得出她琴功深厚,怡养身心。
美人配琴音,难怪她是京中有名花魁。疏羽不由有些看呆。
她之前定是大家千金,家道中落,生活所迫,不得已至青楼卖艺。他猜测她的身世,似是掩盖住了他之前的种种心思。
笔顿,琴止。
“公子怎么不画了?”苻筝笑问。
疏羽回过神,由于他的停顿,一滴浓墨落至半成的画中。
他有些窘迫,想他自诩技艺高超,竟在她面前笨拙至此,犯这般浅陋的错误。
不过以他的水平,只需再添几笔,便可教旁人看不出瑕疵。
他正欲动笔,脑子里却不自觉想到,作完画后,他与她再不会相见。
他便问道:“姑娘是否急需此画?”语出,他又有些后悔,本是萍水相逢,他未免太过唐突。
苻筝看他的窘状,不觉露出些许笑意,“公子不必自责,奴家不急”。
冷天已晚,疏羽收拾画具,他取下半成的画纸,看向苻筝。
她仍是笑着:“公子决定便可。”他收好画纸,“那我明日再来。”
出了房间,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他不住皱眉,她这般女子,不该困在这隅青楼供人品鉴的。或许,他可以为她赎身。
他初来京城,尚无居所,便暂住客栈。穿过窗户的风悠冷,似乎如她般清美。他摇摇头,停下纷乱的思绪,取出尚未完成的画作。
画中人垂眸抚琴,唇间似有一点笑意,浓墨滴在她的眉间。他顿了顿笔,随即在墨滴处染出一支艳梅,又补全了未完成的部分。
疏羽竟有些庆幸自己的画功,纸上的她清美而温柔,或可与现实比拟。
她曾经该是何等女子?疏羽不禁思考她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