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宋玖站在这斑驳的光影中，等了半晌，索性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思绪渐渐飘远。

就在她等得无聊之际，一个男人的怒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吓得她一激灵，直接从发呆中被拉回了现实。

宋玖寻声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正用手指指着一个白衣女孩的鼻尖，嘴里骂骂咧咧道：“你有病啊？！走路不长眼吗？！都瞎了还要出来乱晃，丢人现眼！我要是你，就没这脸出来！我呸，老子今天真倒霉，晦气的被一个死瞎子撞上了！”

宋玖看向那女孩，果然，她眼睛上蒙了一层宽约四指的白绫。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忍受那男人的怒骂。

那男人虽说打扮得倒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但骂出来的话却是粗俗得不堪入耳，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宋玖从那男人的骂骂咧咧中再加上自己的推测，大致捊清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方才自己捡到的那么香囊十有八九就是这盲眼女孩掉的，而这个香囊似乎对那女孩来说很重要。她刚刚一直在问人是否见过这香囊，询问无果后，心神不宁，这才一不小心撞上了那男人。

宋玖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那男人似乎骂得不解气，欲抬手扇女孩一耳光，眼看巴掌就要落下，就在这时，男人的手臂被另一只手托住了。

宋玖看向那个突然出现救美的英雄，差点没叫出声，因为截住男人巴掌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薛洋！！她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回想刚刚自己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边的情况，完全没留意到薛洋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那男人明显使了大劲，可却被那少年看似轻巧地托着。他明明年龄不大，但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凶狠，看得人不由心中犯怵。男人被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害怕不已，却还是嘴硬道：“干什么，你谁啊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敢出来多管闲事逞英雄？！这小野贱人是你的相好啊？！你信不信老子……”

话还未说完，那男人突然闭了嘴，脸色变得苍白，五官都扭曲了，明显是在极力忍痛。再观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可那眼神中却是半点不带笑意。

那男人实在忍不住了，痛呼出声。薛洋用一种宋玖熟悉地甜蜜腔调道："唉呀，真不好意思，我呢，一向控制不好力道。"他脸上笑容不减，宋玖却隐隐听出了他声音中不易发觉的凶狠。

男人用发颤的声音又骂了一句，宋玖心中"咯噔"一声，不好，薛洋一向没什么耐心， 这人要是求个饶，服个软倒还好。这下完了，恐怕下一步，便要割舌头了，

果不其然，薛洋另一只手已扶上降灾的剑柄。宋玖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薛洋。要知道前不久，他才刚被抓上金鳞台，要是现在再闹出事，可能自己也保不住他。

那男人见又来一个人，脸色更难看了，他虽不识得多少玄门中人，但也不是个傻子，这红衣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是什么仙门名士，就是哪家有钱的小姐，自己是惹不起的，况且打也打不过。于是，男人趁宋玖拉住薛洋时灰溜溜地逃了。

薛洋面色不悦地看向宋玖，问道："你为什么阻止我？”宋玖愣了愣，这么久来薛洋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的神情对她说话，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怕你这一时之快酿成大祸，只是担心你？这话又如何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宋玖踌躇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薛洋竟也没再多计较这事。而是转向那女孩，从袖中拿出那只香囊，递与她。

女孩摸到香囊，又惊又喜，若她有眼睛，此刻必然已激动得流下泪来了。

这盲眼女孩看起来年纪很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免叫人感叹惋惜。她一身月白衣裙朴素洁净，上半张脸缠着一层厚厚的宽约四指的绷带，下半张脸则很是温婉清秀。即使蒙住了双眼，也不难看出这应当是一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

女孩将香囊收入怀中，连连作揖感谢道："谢谢，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二位，我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洋道："没事，不用这么客气，敢问姑娘姓名？

宋玖心中感到很是讶然，同时也漫起一股酸涩。本来之前的那些事已经够奇怪的了，现在薛洋居然还主动问其姓名？！

女孩也微微一愣，道："我姓上官，名芷。"

原来这女孩叫上官芷。

宋玖用余光看向薛洋，见他口中正喃喃念道着什么，神情也有些恍惚。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的白色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径直撞到了上官芷身上，把上官芷撞得身形一晃。

宋玖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他一张圆圆的白皙小脸上满是泪水，嘴里还呜呜咽咽、含糊不清道：“阿……姐、姐……对、对不起……都怪我贪嘴……要……吃糖。”

那小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官芷俯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是阿絮吗？阿絮乖，不哭了，你看姐姐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而且真的不怪阿絮啊。”说着还拿出手帕细细地擦去了小孩脸上的泪水。

女孩的言语动作都温柔又小心，她的安慰似是有魔力一般，温言软语了一阵，那小孩的哭声便渐渐止住，最后转为小声的抽噎。

小孩仰起脸，眨着一双还蒙着水雾的圆圆的乌黑眼眸，拉了拉上官芷的裙摆，小声道：“阿姐……我，我以后一定会跟着你，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

上官芷闻言，牵起嘴角笑了笑，又摸了摸上官絮的头，开心道：“阿絮一直都是很听话的啊。”

宋玖看着这温情的一幕，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

这时，上官絮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什么东西，攥在手心中，然后找到宋玖和薛洋面前，摊开掌心，赫然是两颗糖果，他一脸感激道："谢谢你们帮助我姐姐，我……还有两颗糖，很好吃，给你们吧。"

或许在小孩子的眼中，有时候一颗糖，一盘点心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但其实，那些东西往往根本不值钱。

宋玖见上官絮一张泪痕未干的稚气小脸上，颇有几分忍痛割爱的神色，不禁觉得好笑。

薛洋突然出声问道："你也喜欢吃糖？"

上官絮似乎感到很奇怪："糖那么甜？谁会不喜欢吃？!"顿了顿，又道："这可是我最后两颗糖了，要不是你们帮了我阿姐，我才不会给你们呢！你们快拿着啊。"

薛洋笑了笑，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这个姐姐会给我买糖的。"说着，指了指宋玖。

"噢……"上官絮点了点头，将糖收回口袋。

而后，上官芷向两人道了别，牵着上官絮的手转身离去。

薛洋看着他们愈行愈远的背影出神，半晌，才转头对宋玖道："走吧。"

"去哪儿？"

"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