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鄂佑舒
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先秦:佚名《天保》
是为愿君平安顺遂。
那分明就是我爱人的气息,我坚信他还活着。
你不肯安眠,是不是放不下小妹薄命人
蒋澐兮得知噩耗是七月初七:族伯(委座)把鄂祐舒派去金陵,谁料想回临安的水路上遇了刺。澐兮压根不信他这套说辞,祐舒向来谨慎,身边又常带着卫兵,从金陵回临安不止水路,jun政府也不是没有汽车,何必要坐船?
鄂祐舒在这之前,曾向蒋家提亲求娶澐兮,蒋家与鄂家是世交,这桩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原定的婚期是八月十三。
可谁曾想遭此祸端。
鄂父听闻噩耗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鄂家长女祐瑾在苏州殷家的府中,与殷家长子一同被害。
鄂家几天如遭灭门,蒋澐兮原先以为祐舒的死真为意外,可如今这样,让她不得不想到最坏处。果然七月十七这天,族伯领着副官登了门。那副官的一双牛眼就没离开过澐兮,让人厌烦至极。直到族伯让澐兮与副官结亲,她才明白这一连串灾祸的缘由,一切都是族伯,这位看似德高望重的长辈,手段之狠辣之龌龊。
很快就到了接亲的日子,蒋澐兮面无表情地任喜娘给她梳妆打扮。有诗曰: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任是点翠的蝴蝶还是珍珠的钗擘,佳人无有半分喜色。蒋父叮嘱女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顾着整个蒋家的荣耀。”
蒋澐兮猛地起身推开喜娘 :“他老蒋的副官又如何?我不嫁了。我与祐舒立下誓言,生同衾死同穴。爹,你要是不让我去祭拜祐舒,今日别想女儿上这花轿。”蒋父气得发抖:“你,你,你要活活气死你老父!”澐兮跪下,话却不改:“爹,我嫁。可只有一点,求恳为女儿备下三千纸锭银,我与祐舒,也算有婚约在身,如今他饮恨黄泉,女儿要去鄂家送他一程。”蒋父怕再不应允,误了吉时,只能最后叮嘱:“你要去祭兄灵位,为父许你里面着素服,外面穿红,祭拜完毕,立刻到朱家交拜天地!不可延误!”
澐兮对着蒋父拜了三下,扶着喜娘的手出了府门,微风吹动红盖头,她心里隐隐不安。喜娘掀开轿帘子,澐兮迈进去坐稳,只听见轿夫吆喝一声“起轿了!”紧接着便是鼓乐声夹杂着百鸟朝凤的唢呐,她想起了嘉樱姐姐教她的嵊戏《梁祝哀史》,祝英台是不是同她的心情一样?她敢反抗,自己呢?她又想到鄂祐舒,她的爱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和山伯一样。想到这,她不禁唱出那些词曲
拜过了老爹爹,辞别家门。
披嫁衣,裹素服,红白一身
三郎你,慢点走,且待小妹呀
生死路,阴阳界,结伴同行
就这样晃晃悠悠了不知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喜娘掀开帘子对她说:“小姐,前面已是鄂府,请小姐出轿。”
澐兮拿起脚下的包裹,里面是三千纸锭银,慢慢走下台阶,鄂府到处挂着白幡。进了堂屋,一眼就看见鄂祐舒的灵位(鄂父的在老宅)。烛台上的火光明灭里,澐兮看见她的爱人,如今只能隔着那层玻璃看他的面庞,不禁悲从中来,
她解下红绸披风和龙凤褂,只留素服,襟前系着与祐舒的银蝴蝶长命锁,如今看来这枚长命锁无比讽刺,生生扎着她的心。照片上的祐舒笑着,嘴角有一点点下撇,带着无奈。她的爱人在时,就是这样的表情:她耍小性子,祐舒就无奈又宠溺地冲她笑。只有跟她在一起时,他不是杭城的鄂三爷,只是她的三郎。
澐兮把纸锭银放进火盆,窜起的火苗余热温着她的脸,好像祐舒的手最后一次抚摸她。
只见三郎眼似睁,莫不是拋不下澐兮薄命人,
你是多情多义子,我岂是无情无义人,
我指望天从人愿成佳偶,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
实指望你笙箫管笛来迎娶,谁知晓未到银河就断鹊桥。
我以为红烛高照度良宵,谁知晓我白衣素服来祭祷。
三郎你遭祸端英才绝,我却是掏尽肺腑无药疗。
三郎啊,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坟台!!!
喜娘见纸锭银已燃尽,上前搀起澐兮:“小姐,莫误了吉时。该启程了。”澐兮一步三回头,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让喜娘硬拽回了花轿。
轿行离开鄂府没多久,原本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眼前过了渡口,便是副官家。一行人上了船,澐兮掀开轿帘走到船中,河水翻滚拍打着船舷。没一会便下起了雨,澐兮想起和祐舒第一次见面也是一个雨天,那是她来杭城的第一个春,一场雨将油纸伞上的海棠开进了两人心里,本是佳偶天成,可如今……
蒋澐兮透过盖头听着雷声,心里却不曾害怕:她以前最怕打雷,祐舒就帮她捂上耳朵,现在他不在了,她便也无所畏惧了。
喜娘见雨越下越大,进船舱去拿伞,澐兮让她进去等,上岸之前不要打扰她。喜娘拗不过只好让澐兮离船檐远些。
外面只留下了澐兮一个,突然间,她似乎听见河中央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只往澐兮耳朵里钻,越来越清晰:澐娘,澐娘……
是祐舒!她的三郎!澐兮一把掀了盖头,喜娘在船舱听见外面的动静,跑出来便看到新娘子自己掀盖头,想上前拉住澐兮,奈何狂风大作不得近前。澐兮见此情景,心下一横就站上了船檐,流下一行泪微笑着说:“祐舒,我来嫁你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你说过,我们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喜娘见状出声阻拦:“小姐!”澐兮拔下凤冠,甩了红披风,高声道:“三郎,澐娘来也!”话音未落投身入水,喜娘赶忙去拉小姐,却只抓住一截绣着蝴蝶的衣带。说来也怪,河面突然间风平浪静,乌云散去露出了阳光,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河中央的小洲里,飞出了两只喜鹊,朝着云层曜日而去,相伴渐远。
只听得前面已是烟柳桥,霎时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似听见三郎在呼唤,我定要生死永随,求得个天长地久永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