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望舟再见锁嘉樱已是十年后。在西湖旁的绸缎庄,锁嘉樱来给自己定旗袍,量好尺寸后,她便坐在玻璃茶几旁,一边喝茶一边看起杂志来。
“雨前龙井清新脱俗,像西子湖畔的佳人一样让老子眼前一亮”,锁嘉抬眸,想看看说这话的人,到底是有多轻狂。杭城的男子,多温文儒雅,这般大大咧咧,肯定不是她们杭州府的男子。崇望舟也看向椅子上的锁嘉樱,就是这一瞬四目相对,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锁嘉樱抬眼,身着茶青色军装的男子半笑着站在她面前,帽沿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锁嘉樱看清后迅速低下眼睛不再看男子。崇望舟却开始仔细打量她:轻云出岫般,又如同娇花照水,一双丹凤眼,睫毛像上下翻飞的蝴蝶一样闪着。一身月白渐变梧枝的杭绸旗袍,脖颈处戴着一串明珠末端镶嵌碧玉蝴蝶璎珞。青丝用一支银钗固定在脑后,鬓边安安静静别着一排茉莉。崇望舟在边地见过的女子,如同热烈的玫瑰,见多也便乏味了,再次见到如同茉莉清茶般淡雅的女子,感叹十年不见,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不觉出神。锁嘉樱看他眼睛都直愣愣的,便觉得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我说,不至于吧,跟没见过女孩子一样。”崇望舟这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也伸手握住了锁嘉樱的指尖,柔荑的温度从指尖传到他手心,内心一阵波动,锁嘉樱一下抽回手:“纨绔子弟,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起身转头就走,也许是转身太急,那排茉莉花掉在地上,锁嘉樱毫无察觉走出了裁缝店,崇望舟蹲下去捡起茉莉,又想起刚才她指尖的温软。将茉莉揣进贴身内袋,也走出了店门。
数日后,锁嘉樱来裁缝店取做好的旗袍,进里间换上新旗袍,腰以上是子姜色,其余是合欢色。很少穿如此娇艳的颜色,只是快要过十七岁生日,锁嘉樱才难得地做了这身旗袍。刚换好出来,便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原来是军阀的人,听说是曹锟驱逐黎元洪,全国掀起了反直高潮,联合福建的孙传芳要夹击上海和江浙地区。最近总是乱哄哄的不太平。正想着。街上传来枪声,老百姓都躲进了家里,店铺也匆匆关上了门以免惹上麻烦。家里是回不去了,锁嘉樱急得跺脚,心里也慌的不行,听见街上一阵一阵的枪声和大筒靴的踢踏声,她的心里就直打鼓,慌乱中一件披风遮住了她,抬头去看,一抹茶青色映入眼帘,那天的星目剑眉,似乎注意到锁嘉樱的目光,崇望舟开口道:“看见你出门,就知道你在这,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这太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家少听点枪炮声。”出了门,锁嘉樱感觉到上了车,她从披风里伸出脑袋,崇望舟坐在她旁边,胳膊紧紧的箍着她的腰,锁嘉樱伸手戳戳他,天,他的胳膊是铁做的么,这么硬。崇望舟偏头看她:“怕我把你拐走了?”很快车子到一处像是别墅的铁门前停下来,锁嘉樱又被包在披风里,走了一段路后崇望舟终于把她放下来了,锁嘉樱不满的看着他“你把我带到哪了,怎么我总能碰到你。”崇望舟打开门抬了抬下巴“你先在这待着,等桐树街太平了你再回去。”突然一个小兵跑过来“报告军长!他们正在到处悬赏追捕锁家千金。很快就追到帅府了。”崇望舟说到“知道了,去街口守着。”小兵跑走了。他转过身,没等锁嘉樱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走进房中,一脚关上了门。锁嘉樱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崇望舟:“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认出你是锁家的女儿,他们只知道要追捕的是锁家的千金,但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现在满杭州府只有我能保护你。”锁嘉樱觉得好笑“不是,我一个黄花闺女,被你大摇大摆抱出裁缝店,又抱上帅府的车,现在你生怕整个桐树街的街坊不知道锁家的千金去哪了,你就不怕有心人去告密?再说了,那时街上正乱着,如果没人知道谁救了我,为什么这么快那些人就知道我在哪儿了。你不觉得桐树街有人特意安排这场混乱吗。”崇望舟听完捧着锁嘉樱的脸,盯着她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凑近她,在她耳边吐气般说道“不愧是锁廷恩的孙女,机智过人。”锁嘉樱一阵战栗,男子特有的气息钻进她耳朵,腰间突然酥麻。想跑掉,却被崇望舟捞回来圈在两臂间:“你就当真不认识我是谁了?”锁嘉樱疑惑地看他“你叫什么名字啊,见面也没个自我介绍,跟个兵痞一样”
男人笑着靠近她花瓣样的唇,当距离只有一毫米的时候说道“你以前总吵着非嫁不可的望舟哥哥。”锁嘉樱愣在那,半晌反应过来,指尖隔着军装戳戳他的胸肌:“原来是你呀,望 舟 哥 哥。”她快气死了,这个小时候就欺负她的崇望舟,长大了还是这么讨厌。还故意逗她!崇望舟哈哈笑起来,松开箍着她的胳膊:“你还是那么惹人怜爱,难怪杭城那么多小子挤破门都想娶你,就是十年后在西湖边再见到你,我也想娶你。”锁嘉樱红了脸,走到客厅中央,倒了一杯玫瑰茶慢慢喝起来,想以茶的热气掩饰红的如同苹果的脸,崇望舟走过来认真的看着她再一次说道:“莺莺,跟我在一起吧,我保护你周全。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锁嘉樱转身,拉住崇望舟的手:“望舟哥哥,我从小把你当亲哥哥,从未对你有越界的想法。至于非你不嫁,那是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锁嘉樱知道,祖父和崇爷爷是咸丰爷器重的文官和武官,他们是同乡中了进士,互相照应,告老还乡后,把宅子修到了一起。只不过听说崇家定了锁家老大家的女儿为孙媳妇,也就是锁嘉樱的堂姐锁佳妍。这个堂姐从小就跟锁嘉樱争来争去,这门亲事是当年锁佳妍年龄与崇望舟相仿,碍于锁嘉樱才十岁,才没有定了锁嘉樱。一想到这,她就一百个不高兴,说出来的话也开始带刺:“哦不对,现在得叫你一声堂姐夫,我那个姐姐可想嫁给你了。”崇望舟苦笑“你吃醋了?辛亥革命以后就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说了,都是自由恋爱,锁佳妍可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你那个姐姐把锁家老大的脸都给丢尽了。”
锁佳妍穿着锁嘉樱落在裁缝店的一件鸭蛋青色旗袍,踩着在上海百乐门穿惯了的细跟鞋,那头烫的跟波浪一样的卷发随意绾成一个发髻,准备趁没人注意逃走,刚出店门就被一队兵围起来了,为首的军官走到她面前:“锁家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要怪就怪锁佳妍宁死也不肯丢掉锁家大小姐的名号,那身旗袍让人家误以为是锁嘉樱,便稀里糊涂被带了走。
据说锁佳妍在大帅府的刑讯室嚎了一夜,值夜的士兵以为出了人命。
而帅府这边,锁嘉樱一夜安眠。
她伸了个懒腰,手却碰到一个东西,睁开眼睛,崇望舟横在她旁边,锁嘉樱嗷的一声从被子里弹起来,用脚把崇望舟踹醒:“你个兵痞你干嘛睡我房间”崇望舟慢慢睁开眼睛,翻身用手支着脑袋看她:“什么叫你房间,满杭州府都在找锁家大小姐,我救了你,让你安全地待在这,你还踹我。”锁嘉樱扶额,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还是不放心,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警惕地看了看崇望舟,不相信地问“昨晚你干什么了”
崇望舟有意逗她,靠近锁嘉樱,俯身用手点她的手背:“你希望我干什么。”
!!!!!锁嘉樱气的蒙上被子疯狂空蹬。
崇望舟拍拍她:“还有嗷,昨晚你姐姐被他们当成你给抓起来了。”哦吼?
锁佳妍那个交际花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