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营内哀声连绵,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一起,手脚都被锁链捆在笼子里,是整个北疆军营条件最差的地方。
一行人满身寒气地走进这里,一掀开帘子,腐肉味混合着腥臊味直冲头顶,后面跟着的赵钰脸色几经变换,终究还是抛弃风度,跑到外面吐了起来。前面打头几人见怪不怪,在两排俘虏生吞活剥似的眼神下坦然自若,行到了最里面的一架木笼前。
里面是个与外间俘虏同样高大威猛、毛发虬结的人,但眼神混沌,面目清瘦,像是已经饿了很多天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鞭痕、烙印、钉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唯有身上不可忽视的锐利逼人的气质还可彰显他曾经的锋利。
“赤儿金·赫鲁,你好呀~”温玄机身着猩红深衣长服,外套黑色短袍,纹饰简单,却气势凌人,两眼弯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个被称为赤儿金·赫鲁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木然的样子才稍稍有所转变,掀了一下眼皮,滞缓地转头盯着木笼外的红衣女子,双目猩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人拆吞入腹。
其中一个副将不由吞了下口水。北戎大王子其实是个跟温玄机差不多的角色,都是身经百战,杀人不眨眼的战神将军,五年来交战输赢参半,是温玄机的强劲敌手,也是北疆的心腹大患,然而却不知这一月温玄机用什么手段,直接带一队人把他的窝给端了,还俘虏了回来。这两个人,都是一个眼神能使人生畏的厉害人物。
副将敛起心神,严肃开口:“赫鲁,大帅已经到了,你有什么也该说了。”
木笼里的人动了动,围着的副将顿时如临大敌,独独温玄机一人懒散地站着,眼神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的伤疤上扫过。赫鲁沙哑的嗓音像从破风箱里传出来一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营地的?”汉话说得歪七扭八,众人勉强听懂。
“是我审你,不是你审我。”温玄机面露不耐,神色冰冷。
“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
“呵。”温玄机嗤笑,道:“赫鲁,咱们这么多年的敌人,都尊重一下对方的智商吧。”
“你一个竞位大单于的皇子,外面就是你的族人,你敢当着他们的面背叛族人,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我们俩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可这次袭营我却如有神助、畅通无阻,你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只想知道那个叛徒是谁!”赫鲁咬牙切齿。
“乖,你等会就能见到他了。”温玄机笑眯眯地道,微微偏头吩咐道:“张副将,老把人关笼子干什么,把大王子请出来玩玩。”
一旁的张副将应声,向外招呼了十几个士兵进来,将人高马大的赫鲁从笼子里拖了出来,并套上了锁链。北戎人身形壮硕,赫鲁一从笼子里出来,温玄机才到他胸部,气势却分毫不减。
木笼其他人见到尊贵大皇子的现今惨状,都忍不住倒吸凉气,拽动木门以示抗议。
温玄机仿若未闻,一脚踢向赫鲁的膝盖,赫鲁体力不支又有重伤在身,加之温玄机脚力惊人,使他直接跪了下来。
“去,把军医请来,缴来的什么好药材也带来。”温玄机扭头吩咐,边好整以暇睥睨着赫鲁的狼狈之态,她让人把赫鲁架起来,绕着两边的木笼子来回踱步,好似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诸位,从现在起我要开始用刑了,就从你们的大王子起,在用刑过程中,任何人都可以选择生或死,只要是有用的信息,我放他走,只要不堪受辱,可以选择自杀。”说着,命人往每个笼子里递一把刀。
这时,军医正好到场,他去为赫鲁把脉的同时,心中不由怀疑温玄机是在公报私仇。他先给赫鲁喂参汤怎奈对方咬紧牙关,温玄机登时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赫鲁却还是不松口,温玄机挑眉,抬手劈向他颈脖将他打晕,然后掐着他的后颈提起迫使晕着的人张开嘴,军医适时将汤灌了进去。
赫鲁被一盆冷水泼醒。
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贯彻整个北疆军营。
次日正午,冰雪初融,天霁风轻。温玄机走出俘虏营,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面色苍白的赵钰和军医跟着她出来,对视一眼,惺惺相惜,然后吐得死去活来。温玄机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丝毫没有体恤下属的意思,先向军医指挥道:“你,先去叫伙夫送点吃的来,饿死老子了。完了接着回来干活。”再看向赵钰:“你,把文书记的那些人招出来的信息全送到我军帐去。”
“再有,所有抬出来的尸首全部好好安葬,那些被砍下的头颅清洗干净后安上去,再去找几个之前投降在女兵营做事的女俘虏,用他们北戎人的礼仪送葬,秦女贞会给你指人的。”
说着,自己荡荡悠悠回了军帐,路上还碰到风瑾瑜几个人,一瞥见她风也似的跑了,估计昨晚的惨叫声给这几个少年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熬了个通宵,囫囵吃完了糠咽饭菜,她将被子一卷打算补个浅觉,而天不遂人愿,帐外响起了乌鸦的嘶鸣,粗哑声吵得人难以入梦。温玄机几经挣扎,从被子中把自己捞起来,不情不愿掀起帘子,手一伸准准捉住了叫得正欢的臭鸟,扯下信封把它扔向一旁的炭火,那鸟的黑羽被火一燎,惊得四散奔逃,吱呀乱叫扑棱着要啄始作俑者,却被一眼横刀吓得缩了缩脖子,待在角落里为自己的鸟羽黯然神伤。
纸条铺展,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吾君,当归。
温玄机默然不语,半晌才道:“臭鸟,你主子就为这四个破字,让你翻山越岭挨饿受冻跑到这来,她无不无聊?”
黑鸦“嘎”了一声,好似十分委屈。
“和你主子一个傻样。”温玄机叹气扶额,忽然视野里出现一行小字,很小,不仔细观察只会以为是团墨水,上书:非也非也,非朕无聊,君且火上一见。
“……”
“他娘的见鬼了。”
温玄机拿着那张纸在火烛上转了一圈,一些字迹显现出来,字小,却洋洋洒洒一大篇,与其上四个大字形成鲜明对比:喜否惊否,吾意在此,见字如晤,思也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