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纯此时正在煮药。
氤氲之息扑在鼻尖,她偏了偏头试图躲开药的苦味袭击。
家里的老式风扇发出转动的声音,沾染些许灰尘的窗棂困住了远方飞翔的鸟儿,洗的发白的床单在阳台架上摇晃,就像是被风灌醉了一般,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老人咳嗽的声音。
“姥,该喝药了。”瞿纯温声提醒道,缓缓将碗靠近老人的嘴边喂下,即使夏天热的人心躁,动作也依旧耐心且轻柔。
瞿纯将左手向后藏了藏,刚刚煮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手,而灰尘在洗的发白的校服上显得格外显眼。
“阿凉啊,你校服怎么脏了。”
瞿纯故作娇憨谎称道自己是在学校摔的,老人两眉一皱,那如青铜铸成的清瘦枯手在少女的脸颊上留下掌温,瞿纯吃痛连声喊疼。
“姥,阿凉疼。”她温顺的像一只猫趴在老人的身上,耳边谁有唠叨之声,但却异常的让人觉得温馨。
老人闲逸的瞌了瞌眼,手温抚于少女柔软的头发上,现已经是夕曛之时,远处位于山巅之上的赤子长佬于绿发童子头颅摩挲,生机郁勃的苍黛间展露锋芒。
“姥还以为你被别人欺负了。”老人眼框刹然间湿润,悲悯慈爱的看着她:“你爸走得早,你妈也不经常管你,姥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老人的心思总是如此的敏感,瞿纯也早已习惯了老人这样的说法,她笨拙地给床上的泪人儿擦眼泪,原本伸出的左手却又收回。
在瞿纯的记忆里,那时姥姥的身体还算健康,两人在偏僻的农村生活,她总是耸肩去背,携着温酽意境下的淳朴,被这个破竹筐到处捡麋碎为生,而幼时的她正藏匿于破竹筐中窥视着下层人的人间烟火。
家里穷,没钱给她买奶粉,只能喝一些米粥来应付。
光靠这一项劳作显然不够,姥姥背着她,拖着年迈的身子,去菜园里把种好的青菜拿到市场上买。
姥姥就这样在这样跪地捡碎银的日子里东拼西凑,给瞿纯积累着零零碎碎的钢蹦谋生,好给米粉吃。
瞿纯一直都很乖,很少哭,也很少闹,大多的时间都躲在破竹筐里不敢露面。
像是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欢迎自己。
十岁那年,因为农村资源到底比不过城市,瞿纯终于见到了母亲。
不是小说里再婚豪门的新妇,而是一身素朴短褂,松散着凌乱的低马尾,满脸憔悴的普通中年妇女。
瞿纯想不明白为什么相隔十年才来见自己女儿。
后来她才明白,女人已经组织了新的家庭。
在她温柔地抱着那个孩子时,自己正躺在带有缝补丁的旧床单上无助挣扎的寻找自己的母亲。
所以瞿纯从小嫉妒心就强,只是藏的深而已。
她曾问姥姥为什么给自己起名为纯,姥姥说是为了让她心向醇白,永存淡泊,做一个天真单纯的人。
可是从小就生活在淤泥里,又怎么可能做到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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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瞿纯去了离巷口最近的药店,用黑漆写着“吉福药店”,既古板又老式。
窗外下着连绵的雨,她也难免沾染湿气。
阴雨天的街道人分外少,略显清冷,雨一滴滴的落在大地上,那声音分外悦耳,偶尔有行人路过,那一双双鞋底被浸湿的大脚踏在路面上。
溅起阵阵水花,他们行色匆匆,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
瞿纯曲膝收伞,余光瞥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在右边。
少年紧咬绷带,碎发遮住了眉眼,穿着一身黑色背心,偏白,鞋底是一片污泥,他喘着粗气,又野又欲。
恶犬。
这是他给瞿纯的第一印象。
瞿纯无心关注无关紧要的人。
“你好,我要一盒治烫伤的膏药。”她简洁要求道,声音清脆,像潺潺流水般清澈。
门口的“恶犬”回眸淡眼轻望,看着那道形销骨立的背影,校服的白衬衫被渗透,露出了两边呈对称性遍布的二块蝴蝶骨。
“不用了不用了,就这些吧。”以他的视角看,干净女生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鹿眼含纯怯,带着手部动作摆手。
一块有瑕疵的玉都被他看成珍宝。
瞿纯刚准备付钱,下一秒就觉得肩上被披上了什么东西,抬眸向后看,视线却撞上了“恶犬”的眼睛。
瞿纯一时脑袋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似乎近在咫尺,他的眼神清冷淡漠,却又如此熟悉——
“小姐,你后背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