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乾隆六年二月初二。

四周红墙耸立，金瓦排列，脚底的石板路平整规正，叫人走起路来格外放心。长街上是独属于这紫禁城的安静，来往间只听得到宫人们的双脚踩踏石板路时发出的接触声。我也安静地随着队伍走着，略微低头，做足了一个奴才该有的样子。

我走在这支新入宫的宫女队伍的中间略靠后的部分，到底是两辈子里第一次来这紫禁城，趁方姑姑去督促前头的宫女时，我就和周围的宫女们一样，眨巴着眼睛，充满新奇地瞧着周围富丽堂皇的景象。

“都看什么看！这儿是紫禁城，天底下头一份尊贵的地方，岂容得你们乱看！”

方姑姑尖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暗自收回看向前方的视线。队伍已经走过了刚才的石板长街，长街尽头的拱门外是一片花园之类的地方，隐隐约约能听到年轻女子的说笑声。

二月的风还带着寒意，猛刮了一下我的面庞，我又低了低头，屏声敛气，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左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右手指尖，思绪逐渐回到过去。

我是个穿越女，十五年前胎穿到了这具名叫林水婳的身体里。起初我只以为是穿越到了清朝，直到入宫见到了魏璎珞，我才恍然明白自己是穿越到了电视剧《延禧攻略》里。

老实说，我上一世绝对没想过穿越这种事能轮到我头上，所以这十五年我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在这个对女性有极大不公的封建王朝一个不留神就掉了脑袋或者被唾沫星子淹死。现在我倒是多了几分坦然，《延禧攻略》我上一世看过，虽然已经淡忘，但主要剧情、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之类的总没有忘，再加上我上一世九年义务教育学来的那些心眼子，对于在这紫禁城里混到二十五岁平安出宫我还是信心满满的。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好好地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去。

“这些啊，都是名门贵女，进宫就是主子。像咱们这种出身，就算是过了选秀和培训，也只能是个宫女。”

锦绣带着羡慕与不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才惊觉不知不觉间这支队伍已经走进花园的中央。面前俨然是三位年轻貌美的秀女，穿着华丽，互相奉承着，巧笑嫣然。我眯了眯眼睛，认出了三位秀女的身份：乌雅青黛、纳兰淳雪和陆晚晚。其中乌雅青黛打扮的最是娇艳动人，眉眼间都是傲慢，引人注目。

忽然，站在我前方的锦绣用右肘猛地一撞吉祥，吉祥毫无防备，手中的水桶被打翻，污水直直地泼在了乌雅青黛的衣衫上。

好戏要开场了。

乌雅青黛可不是什么仁厚之人，自然饶不了吉祥，对着吉祥又打又骂，任凭吉祥如何求饶也是徒劳，到最后直接放话要废了吉祥的手。方姑姑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自然不可能为吉祥求情；我们这群宫女大部分都是刚认识，彼此之间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也不会为了吉祥而得罪贵人。全程只有陆晚晚为吉祥求了情，只是徒劳。

眼看着乌雅青黛的花盆底已经狠狠地踩在了吉祥的手上，骨骼挪动发出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有胆子小的宫女已经吓得低下了头，我垂下眼眸，知道这件事轮不到我来释放善意。

果然——

“请乌雅小主高抬贵足。”魏璎珞的声音突兀地蹦了出来。

接下来，我默默地看着魏璎珞用玫瑰香粉嵌入了乌雅青黛鞋底雕刻的莲花中，营造出“步步生莲”的样子，讨了乌雅青黛的欢心，救了吉祥，引得众人艳羡。

魏璎珞，是个奇女子。

眼见着魏璎珞刚扶起吉祥，锦绣这张嘴就不安分了：

“吉祥，你怎么那么笨啊。刚刚差点把我们害惨了。”

“你还好意思说，”吉祥一听就急了，“刚才要不是你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犯错。呐，你看。”说着，她就把刚用手绢包扎好的手伸到了锦绣眼前。

方姑姑眼见着要吵起来，赶紧止住吉祥，又明里暗里地打压了魏璎珞，说教了一番，队伍才继续向前走。

方姑姑一直走在队伍前头，这宫里的景致倒是有趣别致的很，我就左右看起来，细细地记住每一个地方的路线，又听到我身后吉祥向魏璎珞发问：

“璎珞，那个乌雅氏那么坏，你为什么要帮助她中选啊？”

“我常听说宫里的事，福祸相依，到底是好事还是祸事，现在还不一定呢。”

我看向乌雅青黛离开的方向，很是赞同璎珞的话。这乌雅青黛尚未入宫，只是个秀女，边敢在这宫规森严的紫禁城中大吵大嚷，着实是个蠢的；再者，潘玉奴是妖妃，萧宝卷是昏君，她仿照步步生莲，这明摆着就是骂皇帝呢，魏璎珞读的书少，她读得书也少，那皇帝读得能少吗？福祸相依，真真说得对呢。

名门贵女一时犯蠢尚且如此，我如今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奴才，这日后的日子，定时要过得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才能活下来呢。

我垂下眼，收起眸中的思绪，仍然一副屏气敛声的模样，踩着石板路向前走。

-

银针刺入布匹中，小心又利落地将银针向下拉扯，金色的细线也随之上下起伏。我抿了抿嘴，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屋前桌案上缓缓燃烧的一炷香，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也丝毫不敢停下来。

宫女留用，都要经过持帚、刺绣两关，我现在正在经历刺绣。所有新入宫的宫女坐在一个屋中刺绣，一炷香的时间，取其中优胜者留用，管事姑姑们在我们身边来来往往地巡视着，给了我一种上一世学生时考试的感觉。

时间颇为紧迫，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一针一线专注于手中的绣品。入宫前，我也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学了十几年刺绣，虽说比不上魏璎珞的绣工出神入化、栩栩如生，但也算是上乘了，再加上我本是穿越而来，审美相较于这个时代可谓新颖，按照我现在的节奏，一炷香燃尽后绝对能够绣完了。

我放空自己的大脑，全神贯注在自己的绣品上，眼见着洁白胜雪的梨花和灰蓝山雀已经赫然出现在布匹上，这次简直是超常发挥了，我喜不自胜，手下的动作更加麻利，甚至没有听见周围人的说话声，直到魏璎珞如一阵风一般走过我的位置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魏璎珞拿着自己的绣品径直走向吉祥，迅速地交换了自己和吉祥的绣品—我离的近，看到魏璎珞给吉祥的绣品上绣的是一株快要完工的牡丹盆景，栩栩如生，若是好好绣完定是能拔得头筹的；而吉祥的绣品不仅金色鲤鱼没绣多少，上面还沾染了污血。

这段我依稀有点儿记忆，却大都记不清了。眼看着魏璎珞又一阵风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看了眼桌案上的香火：一炷香只剩下一半了。

众人都用或疑惑或震惊的视线盯着魏璎珞，她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甚至还有心安慰吉祥：

“把眼泪擦干净，别让张嬷嬷看见。”

“你是不是疯了？！要求绣金色鲤鱼，这上面染了污血，怎么样都挽救不回来了。”玲珑的语气里有疑惑不解，也有震惊惋惜，“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你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新绣了呀。”

“牡丹还差两针，你帮我绣完吧。”魏璎珞像是没听到玲珑的话一般，再次安慰吉祥。

我不再关注她们，继续刺绣。这件事若是换成别人，我也会觉得她疯了，但这个人是魏璎珞，我知道她一定会绣完的，而且还会绣的比我们都好。

“好了，都把针放下吧。”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嬷嬷站在殿前，声音回荡在屋中。我停下针线，对自己的绣品很满意。肯定能留用了，我心里这么想着，轻轻呼了一口气。

紧接着，两个小太监拥着一个大太监走了进来，我记得这个大太监张嬷嬷她们是叫他吴总管的，倒是个颇具权威的太监。

张嬷嬷跟在吴总管身边，一一检查宫女们的绣品。这个吴总管夸人夸的好听，一批评那也不是轻的。玲珑的双面绣得了吴总管的青睐，他一个个地看着，很快就到了我。

我急忙将自己的绣品递到吴总管手上，待他稳稳接过才敢收手，偷偷观察着吴总管的表情。

“这绣的是格外的好啊！”吴总管赞赏的声音如仙乐传入我的耳中，“以梨花做前景，后又加上这栩栩如生的灰蓝山雀，布局和谐，富有美感，新颖独特；这绣工、针脚也好，这绣品定是数一数二的啊。”

我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敢显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吴总管笑得满是褶子的脸，又瞧见张嬷嬷因吴总管的话，看向我的目光带了许多赞赏。张嬷嬷与方姑姑不同，但看长相都比方姑姑让人想亲近，她带着浅笑的温和面庞令我心中暖暖的。

吴总管满意地把绣品还给我，我接过后就规规矩矩地坐下。抚摸着绣品上的针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轻松得很，连带着我瞧吴总管看别的绣品都有了几分看热闹的心理。

吉祥，不，是魏璎珞的绣品得到了吴总管很高的评价，说是能当得第一。锦绣一看小嘴又开始叭叭了，让吴总管去看魏璎珞的，不出所料，魏璎珞不仅绣完了，还得了吴总管和张嬷嬷的夸奖。

“总管，魏璎珞代人作弊！”

希望别人过得好，但不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这是我听到告发声时想到的第一句话。

魏璎珞和吉祥交换绣品的事被一个宫女告发了，张嬷嬷和吴总管都转过头，满脸惊讶：

“什么？！”

“我亲眼瞧见，吉祥的帕子落了血污，是魏璎珞交换绣绷替她绣好了。宫里早有规矩，一旦够人作弊，两个人都要赶出去！”

我看着宫女信誓旦旦的样子，又看见吉祥的慌乱和魏璎珞的冷静从容，已经能预料到这件闹剧的结果。

“是这样吗？”吴总管的语气变得严厉了不少。

“我……我……”

吉祥眼见着事情败露，扑通一声跪在吴总管和张嬷嬷身前，眼泪不值钱似的又要掉下来了。

“你什么你，”张嬷嬷也不见刚才的温和，“吴总管问你话呢，吞吞吐吐的，还不赶紧说。”

“张嬷嬷，都是吉祥的错，我—”

“谁说我们作弊了，不信你们瞧瞧。”魏璎珞打断吉祥的话，不卑不亢地面对着吴总管和张嬷嬷，拿起自己和吉祥的绣品，“你们瞧，这原本就是一幅牡丹锦鸡图，因为耗时太久，需要我和吉祥合作完成。”

还得是魏璎珞啊，巧舌如簧。

“可你们—”

“敢问一句，刚才我交给吉祥的时候，牡丹，是否并未完全绣完？同理，吉祥把锦鸡图递给我的时候，也只是寥寥几针啊，不是吗？”

魏璎珞反问告发的宫女。

“既然都是未完成的绣图，那何来作弊之说呢？”

魏璎珞的一番话让她和吉祥绝地翻盘，还得了吴总管的夸赞，那个告发的宫女被除了名。

我听着宫女求饶的声音，更明白在这宫中万万不能多说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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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被留用后，天色渐晚，我们背着各自的包袱，前往宫女休息的住处。

夜晚的紫禁城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神秘，月光如水，洒在红墙金瓦上，显得庄重又辉煌，像一位历经世事的老人。长街上传来小太监打更的声音，我瞧着这紫禁城高高的红墙，心里竟有几分对未来的小向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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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剧情】本章内容对应《延禧攻略》1～2集